“那为什么不呢!”何安瑶紧张得浑身紧绷,急切的恳求:“让我帮您一起照顾孩子吧!我……我很闲的,我……”
“你冷静一点。”女王的目光满是同情与无奈:“听我说,如果有任何办法,我都一定会留下你……”紧接着,她将昨天面见息言长老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何安瑶听得很认真,可却总觉得听不懂,女王重复了几遍,听得她最后手脚冰凉。
“我……不会……我……”
知道解释自己不会对白巫造成伤害是没用的,所以支支吾吾说不清,她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翘着尾巴等肉吃的蛋蛋,抬起头,抱着最后的希望恳求道:“是不是……是不是等它忘了我,我就能再来照顾它了?蛋蛋记性很不好的,陛下您看三个月成么?陛下……我三个月以后再来……”
“对不起……”女王神色哀痛。
何安瑶生怕听见她拒绝,立刻顾不上礼仪的讨价还价:“半年好不好?陛下,蛋蛋记性很不好,我……”
“息言说,幼崽记忆能维持三年到十年,你不要等了瑶瑶,没办法的……”女王看着何安瑶,仿佛看见那时与没破壳的孩子道别的自己。
“宝宝现在太小了,如果忤逆两位长老的意思,它很可能被暗杀,防不胜防……他们打着为白巫族除害的名号,我根本没办法……”
何安瑶闻言,彻底绝望,低头看了看蛋蛋,许久不再说话。
等到餐桌上的菜肴不再蒸腾热气,神情麻木的何安瑶喃喃开口:“蛋蛋现在……要尽量少喂奶,喂的时候不能让它仰躺着,
房间里不能放小块的装饰品,比钱币大的都不行,它会吞下肚,
睡觉的时候不能给它盖太厚的被子,太热它会很难受,
它喜欢睡觉的时候被压着一只爪子,你就给她压在……这里……”她很认真的指着自己肋骨下面一点的位置。
“知道了!”女王不忍心再听下去,强行转移话题:“继续吃吧,菜都凉了。”
何安瑶愣愣抬头看她,点点头,拿起餐具,又放下,木讷的问:“可不可以让我说完?不然我放心不下。”
女王听她一直絮叨到下午,直到有些话重复了好几遍,只好再次打断她:“可以了瑶瑶……可以了……是我和孩子辜负了你,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不要难过……”
何安瑶没答话,点点头,磨蹭了一会儿,才抱起蛋蛋走去还给它妈妈。
就在这一刻,蛋蛋不开心了,它不想再回到那个阿姨手里了,它怕晚上瑶瑶不带它回家。
“昂!”
何安瑶的前襟被一双小肉爪死死扯住了。
“昂!”
何安瑶咬着下唇,就像刚破壳时那样,一根一根轻轻扒开蛋蛋依恋的爪子。
蛋蛋真的生气了,它开始呼噜呼噜的朝何安瑶威胁,威胁她不准丢下它。
可是,最后一根爪子也被掰开,仿佛预感到诀别,蛋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嘶吼,“昂——”尖声嘶吼,疯狂挣扎。
女王紧紧将它拢在怀里,眼泪嘀嗒在它胖胖的秃脑袋上。
何安瑶转头就走,身后蛋蛋的哀叫,像刀一样撕割她的心,可是,理智和感情都告诉她,不离开,会害死它,她必须狠心。
“昂昂昂!昂……昂……”
蛋蛋的叫声,突然间,变成无比哀伤的曲调,是那首何安瑶教给它的歌……蛋蛋会哼歌了。
霎时间,何安瑶的回忆崩塌……
“连毛毛都会唱了,蛋蛋要是不会,我就不要你了哦~”
“昂——昂——”
真是哼得一点都不准……何安瑶却死活再迈不动脚步——
她还记得,蛋蛋刚破壳的时候,眼睛被糊着怕见光,脑袋一直往蛋壳里埋。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格叽格叽……哈哈哈哈……”
“上面都是口水,我才不要吃呢!”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你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昂……”在生母手里挣扎得直喘气,浅绿的大眼睛乞求似的看着何安瑶越变越小的背影。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的,春秋和冬夏。
3.
之后是怎么回去的?
之后的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何安瑶记不得了。
据说人的回忆会自动屏蔽遗忘过于伤痛的事情,这可能是真的。
主人天天坐在床上发呆,不哭不闹也不说话,西娅只能靠在家门口,不知道在守护什么,它已经没法阻止主人再被谁伤害
毛胖坐在一旁抹眼泪,晚上有时候会听见主人哄蛋蛋入睡的呓语,它就蹦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想冒充蛋蛋。
主人醒来后摸到它会惊喜,继而就是更深的绝望,之后它就不敢假扮蛋蛋了。
小咪叼了好多狗尾巴草给主人玩,以前主人会拿这个戳蛋蛋的鼻子,看见它拿短爪子使劲儿蹭鼻子就咯咯笑……
小咪也抑郁了。
它觉得这个主人很好,没有任务也会给鱼让它吃,也从来都没有责罚过它,它甚至不再想回到原来那个人身边。
可是这个主人闻起来……命不久矣的样子,毛毛说主人很伤心,伤心是什么?小咪不太懂,所以它去请了治愈兽人过来看主人。
治愈兽人被骗来几趟,之后就不搭理小咪了,小咪也陷入迷茫。
日子一天天过去,主人变得跟失忆前的叶瑶一样少言寡语了,西娅却并没有因此开心。
毛毛拉它们出门,贼兮兮的小声说:“我们去吧蛋蛋偷回来给主人吧?”
西娅皱了皱眉:“这得要主人亲自下命令。”
小咪:“不要偷喵~抢回来喵~”
西娅厉声拒绝了这俩猪队友的计划:“主人没有命令,肯定有她自己的打算。”
毛胖努了努胖下巴,不服道:“主人只是怕我们打不过都城的守卫兽人,我们打不过吗?”
小咪:“是呀!他们人太多!”道理我都懂……
西娅:“……”你知道还要去抢!
三兽陷入沉默,最终,靠谱的西娅灵光一闪:“要不,把外婆接来照顾主人吧?”
什么外婆?毛毛小咪白痴状。
只有西娅知道,叶瑶的外婆,是从前唯一能让叶瑶笑得甜甜的外婆。
何安瑶从来没见过叶瑶的亲戚,三天后,看见西娅毛胖神秘兮兮说送给她“礼物”时,原本并没有反应,但当她看见门外走进来的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时,何安瑶很吃惊……
“外婆?”
老太太穿一身清灰色布衣,一米六的个头,偏瘦,裤脚刚好盖住脚踝的长度,看起来就是个不好对付的老太太,像那种地摊上买十五一双的拖鞋,她必须砍到八块的老太太。
何安瑶竟然在这个世界看到了自己的外婆,只是打扮要比记忆中落魄多了。
外婆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已经渐渐陌生了。
何安瑶小时候是外婆带的,舅舅结婚晚,家里就她一个孩子,说宠上天也不为过。
那时候外公还没有退休,记忆中,外婆与她形影不离,她是小区门口的小卖部的“贵宾”,向来指什么买什么,街坊邻里都知道何小公主的名号。
可后来,晚婚的舅舅有了个儿子。
外婆重男轻女吗?没有,可是何小公主特别不习惯和襁褓里的小鬼分享外婆的疼爱,在弟弟四岁那年,外婆第一次对争吵中的姐弟俩说:“姐姐要着让弟弟哦。”
那年何安瑶十一岁,她已经记不得当时有多伤心了,在那以后,她就把外婆“让给了”弟弟。
外婆没有变,依旧对她嘘寒问暖,只是何安瑶不再跟她要零食吃,老太太也有过落寞的神色,但她什么也没说。
不亲不疏的距离,直到大学毕业后,外婆的了老年痴呆,妈妈把她接回家里,跟舅舅轮流照顾。
外婆渐渐认不得所有人,因为多年的疏远,何安瑶也并没有太大的失落,直到有一天,外婆在下午四点多时突然关了电视机,急匆匆换鞋要出门。
何安瑶很烦躁,起身拉着她问要干什么。
外婆口齿模糊的念叨:“四点了,瑶瑶放学了,我去幼儿班接宝宝。”
直到那一刻,何安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多大的错误,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外婆不再认识她,她再也换不回折磨外婆十多年的故意疏离。
或许这就是报应,让她知道,被自己心肝宝贝捧在掌心的孩子离开自己,忘记自己的痛苦。
老太太刚放下手里给叶瑶挖的地瓜,就看见平日冷淡的外孙女呜哇一声哭出来,一个猛子栽进自己的怀里哭得只抽,急忙拍着她脑袋嗔道:“哦哟!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哦,羞不羞?”
有了外婆的照顾,何安瑶终于不得不按时按点吃饭睡觉洗脸梳头了,可心情依旧缓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