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男孩吗?”我想了想又问道。
“对,对,天哥你咋知道的?”阮小水一脸惊讶。
我摇了摇头:“我想去三楼看看。”
“什么?!”
疯人院并不禁止病人在A区这幢双子楼的任何地方活动,不过阮小水显然是因为昨晚的经历对三楼心有余悸。
“我觉得那里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线索?”阮小水又害怕又带着点期待地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我坦言道。
“……”
虽然我的回答并不能令小个子感到满意,但他还是决定相信我,这大概就是马仔对老大的盲目崇拜感使然吧。
不过我最后还是没能去成,因为我晕倒了。
这一晕简直来势汹汹,眼前发黑,耳鸣,手脚不听使唤,全身力气像被抽干一样,感觉出晕眩的那一刻我无比庆幸是在床上,不然肯定会跟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然后摔得鼻青脸肿。
然而我并没有完全晕死过去,我的眼睛模模糊糊能看到有人不停地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我的耳朵朦朦胧胧地能听到阮小水慌手忙脚地去喊医生,还带到了一把椅子,叶昭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我却无法做出回应。
李莫东来了,黑人护工来了,连院长都来了,还有卡尔。
我敢肯定卡尔一定是来看我笑话的,他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天啊,我真的不敢相信这家伙居然是个医生!
院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亲,我今天没有在他眼中看到那种野兽面对猎物的蠢蠢欲动。
然而我在他的眼底深处感受到阴冷和漠然——白天的他和夜晚的梅森管家简直判若两人,而且他似乎对昨晚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浑浑噩噩地躺在被子里,但我的大脑却不肯停歇,它在叫嚣,它还在飞快地运转,我应该是发烧了,整个人渐渐变得滚烫,叶昭一直在给我换敷额头的毛巾,但是没什么效果。
我听到李莫东对院长提议说要给我打针退烧针剂,但是很遗憾,卡尔告诉他针剂前几天用完了,新的药还没到,毕竟霍德尔只是一家精神病医院,更多是类似于疗养院的存在,对一些常规用药的配备反而没那么重视。
李莫东只好给我开了片状的退烧药,可是我牙关咬得死死的,怎么都不肯吃,众人努力了许久只好放弃。
“上帝保佑他!”院长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卡尔眼神复杂,有不甘,有遗憾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觉得我一定是烧糊涂了。
因为还有其他事务,没多久院长就带着这个霍比特小矮人离开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世间真有因果,而且交织缠绕,分不清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总之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高烧(当然后来证明并非如此)反而让我逃过一劫。
我整整烧了一天一夜,连晚上丽兹小姑娘的游戏都错过了。
到了第三天一早,沈阔消失了,跟王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当阮小水垂头丧气地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并没有觉得惊讶,我一直想不通的只有王文的死。
“天哥,想不到你病了就可以不用玩那个该死的捉迷藏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阮小水蹲在我的床头,发自肺腑地感叹道。
这一天一夜,我没有吃任何东西,只喝了点叶昭烧的水,我浑浑噩噩的脑子开始恢复正常,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
烧是半夜里退的,没有任何药物辅助,全凭自身抵抗力,我无比庆幸这具不够健壮的身体足够年轻。
我虽然饥肠辘辘,却不打算去餐厅觅食,李莫东照例送来治疗精神病的药物,我乖乖吃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告诉我好好养病,不要多思,出去的事他会跟其他人一起想办法,我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叶昭坐在对面的床上,将我的反应从头至尾看了个遍,忍不住皱起了眉,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又不知从哪里弄到一些小米,淘洗干净,用病房里的电茶壶煮了一壶稀粥。
然后我俩分着吃了。
说实话,那粥的味道着实不咋样,还报废了一个电茶壶,叶昭说他等会用那个装过小米的口袋去跟阮小水换他们病房的茶壶,我觉得这生意不亏。
吃饱喝足,我向叶昭询问他们昨晚的那场游戏。
他说,一开始出来接待的还是院长梅森·霍德尔,不过他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嘴唇有些发白,眼底也有青黑。
这次捉迷藏的范围扩大到了除B区那幢小楼以外的整个疯人院,丽兹的童谣唱了八遍,比前一次多了三遍,寻人的时间也加长了,变成一个半小时。
阮小水怎么都不肯再躲到三楼那个房间里,死活赖着叶昭,最后两人躲进了餐厅的壁橱里。
李莫东和马佳洋受到我们前一晚的启发,去了A区另一边的种植园,而且他们似乎运气不错,并没有碰到那种凶残的人形怪物。
可怜的沈阔没人愿意跟他组队,傻大个破罐子破摔,一路哼着哀乐又哭又笑地绕着游戏范围来回跑了好几圈,倒是花了丽兹不少功夫去找他,差点时间不够,所以谁又能说他是真的傻呢?
跟叶昭说了会话,我精神好了不少,力气也恢复了大半,便再次提出要去一趟三楼——原本昨天就打算去的,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晕厥耽搁了。
这次就不带阮小水了,那家伙估计心里也不大乐意去,为了不引人注意,我特意把枕头塞到被子里,假装还有人睡在里面,然后跟着叶昭出了房间。
眼下差不多快到午休时间,天又热,病人和医护人员几乎都要回房睡一会,不然下午扛不住,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轻手轻脚地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没有精致美好的紫色鸢尾花墙纸,没有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兰花壁灯,更没有裱在白桦木相框里的丽兹一家四口的黑白老照片,映入我们眼帘的只有雪白的墙壁,昏黄的顶灯,还有两扇上了锁的冰冷的铁门。
没错,是两扇,夜晚的三楼只有一个房间,而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并排的两扇一模一样的铁门,也就是两个房间,铁门上分别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禁闭室。
第51章 飞越疯人院(七)
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这两扇门一会, 然后无奈地发现这次的探险大概只能到此结束了。
我们没有钥匙, 根本进不去,如果强行闯入的话,先不说能不能成功, 反正肯定会闹出大动静,然后把一大波医护人员引来。
不过倒也可以试试,说不定院长一生气就把我们关进去了, 但也可能会让卡尔给我们来一针加强。
我正纠结着要不要让叶昭暴力破门,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声,先是一个歇斯底里的惊叫,然后是门纷纷被打开,还有七嘴八舌的声音问发什么事了。
我和叶昭对视一眼赶紧下去,假装刚出来的样子混在人群里, 我一眼看到挤在最前面的阮小水, 便拍了拍他的肩。
“天哥,你们去哪儿了?”阮小水一见到我就小声抱怨起来,“我刚刚听到动静就想去叫你们, 结果敲了半天门没反应。”
“睡死了没听见。”旁边人太多, 我不好跟他细说我和叶昭的去向, 便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这是回事?”
阮小水压低了声音道:“是马佳洋。”
“他怎么了?”
我这会也看清被三四个健硕护工死死按在地上的年轻人,条纹病号服在挣扎反抗中变得皱巴巴的,双手扭曲在背后,他的脸正好朝向这一边, 满是慌乱,凌乱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然后他不经意间对上我的视线,又剧烈挣扎起来,因为脑袋被用力按住,嘴巴不能完全张开,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
很快霍德尔院长赶过来了,身后跟着卡尔还有马佳洋的主治医生——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我总觉得这人白大褂下纹了一身的青龙白虎,说他是医生还不如说是屠夫。
马佳洋看到光头手里的小针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然后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挣开身上的护工,跌跌撞撞地朝人群跑来,别人或许不知,但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在向我跑来,他有话想跟我说。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重新抓住,小针筒扎上了他的胳膊,随即连他眼里的绝望都熄灭了。
“这位病人趁大家午休的时候,擅自闯入B区重症区,不但惊扰了他人休养,自己也受到刺激发病了,被B区的护工发现遣送回来,必须马上接受治疗。”
院长拄着手杖,一脸严肃地扫了一圈人群,“我希望其他病人不要向他学习,好好待在A区养病,等康复了自然可以出院,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不然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谁也没法为此负责!”
院长的眼神十分可怕,我觉得他已经不再遮掩了,此刻的他就像一个会吃人的怪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马佳洋被带走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我朝阮小水使了个眼色,三人一同进了206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