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鑫显然当真了,自己刚刚凑近时明明也不拒绝,怎么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林頔这个坏男人,狐狸精,勾引完别人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林頔快步走到玄关,拎上自己的包就打算离开。
杨鑫冷静了一分钟,走到玄关处送他。
“林頔。”
杨鑫对着林頔的背影喊,声音里听不出来一丝刚刚的尴尬,到底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很快就恢复了体面的姿态。
“我们都冷静一下,但你可以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吗?”
林頔没回头,“我们是好朋友,你很优秀,我很欣赏你也很羡慕你。”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杨鑫没有贸然做什么动作,他站在林頔身后,语气有点疲惫,“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们这个年纪互相有感觉还合得来很不容易,是男是女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以前就说过希望和你搭伙过日子,你可能没当真,那我认真再讲一遍,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一起过日子,我的房子可以都加上你的名字。”
林頔拎着包,低着头,半天没有动。
就杨鑫这条件他还有什么可挑?年龄相当,兴趣相同,成熟幽默,风趣体贴,家里有钱,自己也争气,明年几乎百分百转成副教授。
“你让我想一想好吗?”林頔给自己也给杨鑫留了一点余地,从理智层面讲杨鑫非常适合他,他不想把话说死。
林頔把门轻轻关好,自己优柔寡断的样子真讨人厌。
他心乱如麻,几乎一路飙车回到家。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杨鑫的微信就来了:上次去你家的时候把资料忘在你那里了,我现在开车去拿,方便吗?
幸好没来得及换睡衣,林頔想,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不用了,我给你送过去。
隔了一小会儿对面才回话: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我的一个研究生也住在附近,我让他去你那里拿,明天到学校他直接给我就好,这么晚你别来回跑了。
林頔松了口气,回他:好。
过了大概二十几分钟,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林頔努力把杂念甩出脑袋,换上热情的状态走去开门。
“杨教授的研究生是吧?大晚上的太麻烦你……”
林頔刚打开门,话还没说完,手里厚厚一沓资料就“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第54章
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看到这张脸。
面前的人明明长着一张和记忆里男孩子一模一样的脸,却很难让他确定这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吧?
林頔的第一反应是今天神经太紧绷以至于出现幻觉了,他闭着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眼珠子,试图缓解神经压力,然而一睁开眼,居然还是那张脸,连表情都没变。
林頔这模样看起来蠢死了,像个因为受惊过度而一动不能动的小老鼠。
但对面的人没有一点想笑的意思。
他俩僵持着,没人打算先说话。
吴霁心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他用一种尖锐的、审视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林頔,那是看多了战争和死人以后无法消解的本能目光。
林頔犹如被长戟挑着衣服搜刮,他被看得浑身发麻,僵硬地立在原地。
当扫视到脖子时,吴霁心忽然停下了。
林頔的脖子上有一片深红的痕迹,任何一个成年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吴霁心盯着林頔的脖子看了一会儿,那尖利的目光忽然被收了回去,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处于和平年代的和平国家。
他垂下眼,俯身把门口散落的资料一张张捡起来。
空气终于流通起来。
“麻烦林教授了。”
吴霁心把厚厚的一沓资料整理好装进自己的背包,看起来像完全不认识他。
林頔依然呆立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大门就被礼貌地合上了。
手机闪了闪,杨鑫的消息来了:我研究生跟我说资料拿到了,你早点休息吧。
林頔回了个好,犹豫了一下又问他:你多会儿招的研究生?
杨鑫经历了刚刚的事,也不像平常那样和他开玩笑扯皮,老老实实地回了林頔:这学期才来,就是我一直和你夸的那个战地记者,叫他小吴就行。
洗完澡的林頔平躺在床上,失眠了。
他明天要讲两门课,一门大课一门实验课,然而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他还没有一点睡意。
失眠在他刚来美国的前两年异常严重,睡不到两个小时就会惊醒一次,好不容易睡着,梦里还有牛鬼蛇神等着他。
后来他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身边也有了华人朋友,才慢慢地脱离失眠。
但今天林頔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刚刚吴霁心的脸。
他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了,那个面孔早已找不出一点记忆里的样子,两颊微微的婴儿肥彻底消失,男人凌厉的轮廓和坚毅的五官显露出来。还有他的眼睛,变得充满攻击性,被这样的眼睛打量着,林頔费了好大功夫才没有让自己难堪地腿软摔倒。
他为什么看起来完全不认识自己?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记得那些故事,他凭什么这样平静地看着自己丑态百出?
算起来吴霁心今年也才二十四岁,他们刚认识时他还不到十八岁,十八岁太年轻了,林頔怀疑自己只是他青春期里一段猎奇的经历,吴霁心没准还会把他当成一段谈资挥洒在社交场合和无聊的工作间隙。
林頔在被子里翻来翻去,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笑话,当初声嘶力竭的人早就把他忘了,自己这个落荒而逃的人反而每天做着关于他的梦。
他翻身下床,从抽屉里倒出一片安眠药,就着冰水咽了下去。
林頔这一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第二天买了超大杯冰美式加双倍浓缩才勉强维持精神。
他浑浑噩噩地给本科生们上完了两节课,实在没力气再去实验室巡视,直接拐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五楼,电梯出来第三个房间,他拎着包刚走出电梯,就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放着一捧鲜红的玫瑰花。
正好旁边办公室的几位教授路过,冲林頔挤了个友好又暧昧的笑容。
林頔抱起那捧巨大的玫瑰,光秃秃的玫瑰,连个卡片都没有,他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他摘了两片放进嘴里嚼起来,苦的。
刚走进办公室,杨鑫的消息就来了:花喜欢吗?
林頔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送给对方植物的生殖器,昧着良心打了一句:花挺好看,但是形式主义不推荐。
杨鑫似乎一直守着他的消息,刚刚收到回复就等不及似的直接打来了电话。
林頔被迫接起来,语气里有点疲惫,“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对面听到他比平时低哑不少的声音,立马变得紧张起来,“你生病了?”
“没有,只是昨天没睡好。”
杨鑫又摆出了惯常的那副老成语气,“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照顾不好自己?”
换作是平时,林頔一定会像个迫击炮似的反击怼他几句,但今天实在太累,竟然只是淡淡地顺着他的话说:“今天会早点睡的。”
本来还准备还击的杨鑫一听他这有气无力的声音立刻心疼了,暗地琢磨把自己的保健品库搬到林頔家。
“晚上还来我家吃饭吧?”杨鑫有点期待地问:“今天我有点忙,要和我研究生讨论选题,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家怎么样?”
林頔本来打算早点回家睡觉,听到这句话却忽然鬼使神差地转口说:“好,我去你办公室等你吧。”
“啊?”杨鑫显得受宠若惊,“好啊,你今天的课都上完了是吗?”
“嗯,我现在没事了,马上过去。”
那捧玫瑰被暂时安置在办公桌,林頔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洗完后也不擦干,直接把手上的水珠撒在玫瑰花上。水珠不可避免的溅到了工作笔记本,林頔手忙脚乱地抽出几张纸巾擦拭。他总是把最简单的小事搞得邋里邋遢。
离开自己办公室前,林頔又扯了几片玫瑰叶子咀嚼起来,嚼了几口又难以忍受地吐在纸巾上,真他妈苦。
杨鑫所属的中东研究系小得不得了,办公室直接合并在了国际关系系,国际关系系的大楼和林頔几乎隔了一个校园,正好处于学校的对角线上,步行过去用了二十多分钟。
林頔看了看微信步数,勉强达到了今天运动量的基本线。
他夹着他的小公文包上了电梯,看着电梯数字一个一个向上涨,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杨鑫的办公室在10层,他一出门就看到了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林頔站在门口调整呼吸,他收紧小腹,做了三次腹式深呼吸才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杨鑫和吴霁心坐在办公桌的同一侧,吴霁心托着电脑,认真地和杨鑫讨论着。
林頔一推开门,杨鑫原本严肃的表情立刻消褪的干干净净,他看了看表,七点,于是拍拍吴霁心的肩膀站起来,“都七点了,咱们明天再讨论吧?”
话是对着吴霁心说,眼睛却从林頔进来后就没挪过。
吴霁心没意见,合上自己的笔记本塞进小沙发上自己的包里,整个过程一眼都没看林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