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手里抱着观音还能让江起浮忌惮着,他这会儿一定腿软得要找个凳子坐下去,他缓缓抬眸:“那不是药...”很用力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是‘糖’,救我的‘糖’。”
程述一下子正色:“江连绵知不知道你在吃这个药?!”
江起浮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程述一下子就急起来:“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
程述扯不过他,便只能说:“你不让我陪你去,我就让温之存陪你去!”
一句顶一万句,江起浮憋了满肚子的话愣是吐不出来,突然惶恐地看着程述,程述怕威胁过了头,顺势安抚他:“...对不起,我不是真的要暴露你的秘密。我怕的是那些药来路不明,会伤害你的身体。”
江起浮勉强地笑了笑:“那药好不好...我很清楚。”
它是一剂良药啊,能让自己身体慢慢地,一点点地像一个女人靠近,每次吃下去,都像是干枯的井底一下子涌出泉水似的。
说完又解释:“也不是我不想去医院,只是市里大大小小所有的医院我姐都打过招呼,她怕我一个人突然就去做傻事,所有只要我出现在医院里,她马上就会知道。”
“你姐姐......”
“她一直很支持我,只是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很久没吃了,药盒上都积灰了。”
程述反而面色凝重:“你要是一直在吃,我不会紧张,你说你断药了,我才紧张。因为你根本不是不需要或者不想再吃,你是在逼自己不去吃!”
这其中的理由是什么,程述用脚趾都猜到了,就是他那个好朋友,温之存。
温之存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江起浮是个生理上的男人、心理上的女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成了个死结,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因为怕被温之存厌恶,江起浮压着那股欲望不去用药,勉强和自己厌恶的躯体生活下去,究竟能撑多久,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程述觉得脑壳疼:“你都能为他做到这份上,为什么不索性告诉他?”
江起浮反问:“你为了原屹也做了很多事,命都差点没了,当初为什么也不说呢?”他从温之存和江连绵那里多少打听到一点程述的事情。
一时语噎。
江起浮轻笑:“我也有我的骄傲和自尊,他无情,以为我也无情,我们都能各留脸面。不说是很难受,可说出来的难堪,会让我更难受,我不要这样。”
直到这时,程述终于明白,他喜欢江起浮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点跟他太像了。
他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我那个万年暖男的朋友真的太不开窍了......算了,不说了。你还是得跟我去一趟医院,放心,有原屹帮忙,不会让你家里人知道的。”
把柄都被这家伙捏住了,江起浮是不从也不行了。
因为原屹授意温之存去提交了一份原筱购买氰化钾的证据,楚靖的死刑被暂时悬置,在探监室里,原屹和楚靖见了一面。
他没有什么话想对楚靖说,倒是让钱小翎把杜家还有贾瑜的事情,以及那个叫尤愿愿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
楚靖的脸上是各种情绪都来了一遍,最后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尽是愤懑。
过了好一会儿,他闷闷地说:“那个尤愿愿,我没听过,但是...有段时间,筱筱很缺钱,她说她一个老朋友有困难,还把自己打工的钱都送出去了,我也给了她几千,不知道这个老朋友是不是那个尤愿愿。”
原屹一张冰冷的面孔:“恭喜你,你不是杀人犯了。”
讽刺十足的话扎得楚靖不舒服,他颓然一哂:“在你看来,应该没区别吧。”
“你配不上筱筱。”
“我是配不上啊....”楚靖仰头看天花板,“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还非是不信邪.....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明知道筱筱那时候精神状态不稳定,你还说答应跟她一起自杀,这根本就是在诱哄她走上绝路。这也就罢了,结果你又跑了。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
楚靖突然有些痛苦地抱头:“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原屹站起来:“承认吧,楚靖,你不爱筱筱。所以我只会让你铁窗为伴,不会让你去见筱筱。”
这个评价让楚靖突然激动,整个人想冲出去,却被镣铐拘在位置上:“你不要污蔑我!我是混蛋,我承认,可我爱原筱,我当然爱她!在感情上说对不起的......那也是原筱辜负我!”
原屹上去就给他一拳,打得警察都冲进来把人拉开。原屹怒道:“你再玷污筱筱的感情,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知道多嘴的下场。”
楚靖捂着脸,眼神空洞,投射出几分可怜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在可怜原屹还是可怜自己。
他说:“原屹,看来你也是个瞎子,你看不出来原筱喜欢程述吗?”
原屹呆若木鸡。
第四十四证 电击
在原屹的记忆里,原筱不是因为自己才认识程述的。
有一天,原筱放假回来说,学校里有个学长,声音好听到她骨头都酥了,下回要让原屹也听听。没想到在学校食堂,原筱偶遇了正一起吃饭的原屹和程述,才笑说,原来你俩早就认识了。
楚靖的出现是风风火火阵仗十足的,他追原筱追得大半个系都知道,那会儿看起来,楚靖意气风发,虽然时不时也毛毛躁躁,但一对上原筱就会紧张得结巴。
说原筱喜欢程述,这怎么可能?
她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自己喜欢程述的人,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甚至出事那天还是她替原屹带话给程述的。
原屹坐在车里,手里的矿泉水瓶都快捏变形了,却也始终没办法把楚靖的话当做是放屁。
揉了揉太阳穴,原屹的手机收到了一封简讯,那是钱小翎发来的资料,是他让她去查的全市所有名叫尤愿愿的人的资料。
毕竟,这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
另一边,在医院里,程述在走廊里等心理诊疗室内就诊的江起浮时,远远看到今天调休的柯炎拿着东西脚步匆匆的,他想着江起浮一时半刻也出不来,便追上去打招呼。
柯炎不知是专心于什么事情,压根没听到程述在叫他,往一间病房进去了。
程述在那病房前停下脚步,顺着门缝看过去,柯炎拿了一篮子水果,从其中抽了一根冰糖葫芦出来,递给病床上的人。
当柯炎坐下去之后,程述才发现,床上那人是杨染。
先前原屹说杨染被打到住院,本以为是皮外伤,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挺严重的。
因为离得远,程述听不清杨染和柯炎在说什么,只是一直都听得到杨染银铃一般的笑声,还看到柯炎发红的耳朵根。
杨染将冰糖葫芦送到柯炎嘴边,柯炎摇头,他就突然嘟着嘴,柯炎好像被杨染弄得没办法,咬了半块下来,杨染伸手在柯炎嘴边点了一下,紧接着那根指头就放在自己嘴里吮了一下。
柯炎的脖子以可见的速度红透了,慌张地站起来,狂奔出门。要不是程述眼疾脚快躲了一把,这一定得直直撞上。
就这纯情的小伙子,被杨染这样撩一把,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连程述站在那儿都没注意,一溜烟就没影了。
只剩下房间里继续乖巧啃冰糖葫芦的杨染。
程述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在杨染微微惊讶的眼神中问道:“现在探病是方便还是不方便?”
“程先生...”杨染嘴里的山楂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你怎么会来看我?”
“如果我不来看你,你才应该奇怪才对。”程述走过去,这个病房虽然是单间,但是一切都照着医院的规矩来,没有半点特别之处,说明原屹根本没有吩咐人对他格外照顾。
“怎么说你也是因为我才被打的,我依然要对你致歉,毕竟是我连累你的,不然现在坐在这儿的应该是我。很严重吗?”
杨染摸了摸脑袋:“轻微脑震荡,其他不打紧。”他看了一眼程述,“现在是不是觉得,咱们长得有些像也是好的,我还能替你辟邪,是吧?”
“你......”程述越来越不懂杨染了,“你这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把糖葫芦全部吃完,杨染砸吧砸吧嘴:“平白挨了一顿揍,又不来找你苦情卖好,又不对屹哥死缠烂打的,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被打傻了?”
确实,程述差点就这么问了。
当然,他不会在人家面前说他坏话:“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吃了闷亏不讨回利息的类型。”
咯咯笑了两下,杨染笑容退下去,微微露出了一点后怕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缠在脖子上的绷带,问:“你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么?”
那绷带缠得很厚,自然看不出来,程述很自然地联想:“难道是那些人差点勒死你......”
杨染摆摆手,慢慢把绷带拆开,露出一圈青紫色的淤青,然后把手腕脚腕的绷带也拆开,一样的伤势,都暴露在程述面前。
他似乎自己都很怕这伤,语气轻颤:“不是我被那些人打傻了,而是...而是被屹哥...教训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