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王却道:“皇兄此言差矣,林清当年在太医院干得好好的,还治了父皇的头痛病,父皇正打算恩赏他呢,谁知道他捡了靖远侯就辞官回乡了——焉知没有几分蹊跷?义忠皇兄去得早,如今就汲之一丝血脉,未眠单薄了些,若靖远候真与皇兄有亲,也是好事一桩,倒不知景宁在慌什么了。”
静娴低着头,觉得有些发抖。
她猜不到林沫的身世,也不敢去猜。
戴权躬着身走进来:“万岁,北静王和靖远侯到了。”
忠义王大喜,道:“快叫他们进来。”
戴权出去了一趟,回来却道:“启禀王爷,北静王、靖远侯说,未得二圣宣召,不敢入殿。”
忠义王一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听皇帝道:“快叫他们进来,外面多凉。”
林沫正在外头对林澈道:“你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回去陪你姐姐说说话,叫她不要担心。”又补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这么大啦。”
“大哥,不要紧?”林澈担忧道,容嘉亦道:“澈弟回吧,你年纪还小呢,这风吹着可不是玩的。表妹一个人在家里未眠多想,你还是回去给她报个平安呢。”
林沫随手敲了个栗子在他头上:“你以为自己多大呢?也回家去。”
水溶瞧了他们一眼,把手从毛手捂子里取出来,塞了个荷包到挪步出来的戴权手上:“有劳公公多跑一趟。”
戴权捏了一捏,察觉不出是什么东西,立刻喜笑颜开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就是我们做奴才的应当的。”
水溶一挑眉,冲林沫道:“进去吧。”
林沫轻轻地蹭去靴底并不存在的泥泞,同水溶一起踏进了承乾殿。
一步一跪,九跪十叩,他们穿着一色的衣裳鞋帽,身量又差不多,动作齐整,都是翩翩风流郎,看着格外地赏心悦目。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北静王也来了。”忠义王冷笑了一声,“别是听说允郡王回来了,特意赶过来蹭父皇一顿饭的吧?”
水溶侧身冲水汲作了半揖,道:“启奏陛下,臣早年路过祁山,有幸结识了允郡王,约好了若有机会,定再把酒言欢一回,如今听说他回了京,也来不及等皇上宣召,便急着过来了,冒犯之罪,还望陛下饶过才好。”
皇帝道:“哦,你与汲之相识?'
“正是如此。北静王珍藏了很好的酒。”水汲终于开口,说出了他进了大殿后的第二句话,“这便是靖远侯么?”
他的声音干哑得出奇,即使是笑着,也从眼底透露出一丝阴郁来,对比着言笑晏晏笑若春风的林沫来,又像,又不像。
“汲之是不知道,靖远侯刚来京里的时候,我简直吓了一跳,往常只听说荣国府的宝玉同甄家的宝玉,不光名字一样,长得也一样,我还不信呢,这世上果然是有缘分这东西的,靖远侯也好酒,他那儿有更好的酒,汲之得了闲可以同我一起去他府上蹭两杯好酒喝。”水溶的语气带着真诚的笑意,“我听秦王说,你这趟是要在京里长住呢。”
林沫侧过头,微微惊讶地打量了他。
皇帝倒像是感兴趣似的:“哦,荣国府同甄家?有孩子长得一样?”
“可不是,连性情也一样,都是心疼姐姐妹妹的,我倒是两个宝玉都见过,生得雪团子似的。”水溶笑道。
林沫站到了静娴身旁,伸出手去捏了一把她藏在宽大的袖口里的手指,只摸得到一把冷汗,他轻声道:“没事了。”
太上皇已然道:“既然泰隐已经到了,倒不妨跟朕说说,你的生辰。”
“若是论生下来的日子,是辛卯年的八月,我听师娘说,那时候她与先生还没有子嗣,故而把我当长子养育,请了太医院的几位同僚回家来喝酒,还同李素奇李老太医争议过我的日子——先生推出我是八月中的,老太医说是八月底上。”林沫微笑道。
辛卯年,义忠老千岁已经没了有三年了。
太上皇问道:“这么说,太医院的太医都见过你小时候的模样?”
“师娘说,是十一月初九那天,我从阎王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在济南的时候,每年十一月初九,师娘都给我在家里摆酒过生日。”他笑道,“我三弟还哭过,说他生日的时候怎么没有果子酒喝。我若是过八月的那个生日,也没有果儿喝了。”
忠顺王道:“既然如此,去太医院问问,不就知道林侯记错没有?”
水溶偏头道:“王爷为何有此问?”
忠顺王冷哼道:“林侯那会儿才多大呢,记错也是有的,义忠皇兄留下的血脉……”
水溶打断他:“若泰隐当真是义忠千岁的血脉,难道王爷准备求陛下封他做王么?”
他绽开一个无邪的笑容来:“汲之因是义忠千岁的唯一子嗣而封郡王,我不禁要问忠顺王一句,当日两位陛下金口玉牙凤封下的郡王,如今汲之刚回京,王爷不问侄儿二十多年过得如何,不问问侄孙子怎么样,倒是一个劲地想给他找个兄弟?”
忠顺王怒道:“北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沫冲二圣行礼,道:“请陛下恕臣冒犯之意,微臣只是觉着,既然皇上亲自做主,把我过继给了父亲,我自然便是父亲唯一的子嗣,难道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他说的清楚,这事是皇上定下的,若是在纠缠,便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了。
皇帝微微皱眉,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别让孩子们饿着了,汲之大老远地回来,亲戚还没见全呢。戴权,找人通知各亲王、郡王、公主府,都回来见见侄儿、堂兄弟,也有二十年啦,日子过得真快。”
静娴倚着林沫,忽然道:“我果然是不如北静王中用的。”
林沫一时没听得清,问:“什么?”
“没什么。”丈夫是女人的天,她现在才察觉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编辑没编辑的上。关于林沫和静娴的关系——
林沫并不是穿越过去的男主,他就是一个受着封建男尊女卑教育长大的,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但是由于父亲早逝,他从小由师娘和伯娘们抚养长大,所以他明白并重视女人在内宅交际、教育子女方面的作用,而又出于责任感,他对女眷,包括妻子和妹妹有一种保护欲,希望她们过得好,所以会给她们买喜欢的东西,给黛玉挑好的婆家之类。总的来说,其实他还是个迂腐的文人,只不过年轻一点,所以并不太死板罢了。
而静娴,她姓孔,由于姓氏的束缚,她对于挣脱有一种由衷地向往,但她又是从小读着列女传长大的,可以说,她渴望爱情,但是当听说了妙玉与宝玉的交情的时候,她又会嫌恶——这是一种矛盾。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静娴也许会偷偷地看西厢之类的闲书,并和黛玉一样,觉得非常感人,但是林沫也看,看了却只是图个打发时间,甚至如果遇上闲书里那样托付终身的女人,也许还会觉得人家轻浮。
他就是个小老头子。
希望大家不要嫌弃他。
第 82 章
听到里面开宴,林澈知道事儿差不多了,天色不早,皇宫里头外男不得过夜,故而他道:“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我得回去看看姐姐,她怕是担惊了。”
容嘉捏了一把他的手:“冻成这样了呢,坐我的车回去。”又给殿外候着的宫女太监们塞了两个荷包:“有劳公公、姐姐们,得了什么信儿,找个人往靖远侯府说一声,林家上下必感激不尽的。”
领头的太监收了荷包,笑道:“小容大人说什么呢,本就是奴才的本分。”
林澈被容嘉拉着往宫外走,他们品级低,在宫里坐不得车,走了一会儿,周围没了人,才道:“这钱本不该你出,哥哥知道了又要说我。”
“罢了,你看表哥和北静王进去的时候,也是北静王出的钱,因为王爷到底要比侯爷大些——你年纪小,给人家塞银子,人家就以为你在讨好他,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威胁。虽然我恐怕也威胁不到,不过狐假虎威,我爹过几天就要到京里了,这些个人,”他撇了撇嘴,“你别看人都不齐全,又天天在深宫里头不出去,他们的消息可比我们还要再灵通几分呢。看在父亲的面上,好歹这些银子也不会白花。”
容嘉与林沫不同,他不是太爱享受,加之从小学习拳脚功夫,身子骨壮实,马车里并没有火盆暖炉之类的东西,幸而林澈身子也不差,并不觉得多冷。容嘉想想不对,把自己的毡子铺到他身上:“你仔细身子,着了凉,表哥又要说我。”
林澈也没客气,只问了一句:“你不冷?”
“我冷什么。”他顿了顿,又说,“回去以后跟你姐姐好好说说,没什么大事,叫她不要担心了。回头表哥回来了,叫个人到我那儿说一声。”
马车停在靖远侯府门口,容嘉替林澈掀起车帘:“你进去吧,仔细路滑,叫人扶着点。我就不进去了。”
正要走,却见门房陆大跑过来,急道:“三爷,您可回来了,刚刚荣国府不知道听说了什么,他们家二太太带着几个姑娘来找大姑娘说话,刚刚闻琴来找,云初姐姐叫我家小三去寻三爷了,说是贾家二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不好的,姑娘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