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才高看林沫一等,他讶然看了林沫一眼:“林表哥也这么觉得?”有兴致勃勃道,“原也是这样,女孩儿是水做的骨,清香扑鼻,男人是泥做的,浊臭逼人。林妹妹自然是水做的,我倒不如林表哥看得透彻。”
谁这么觉得了!林沫心里暗骂。我没事觉得自己浊臭逼人干什么?因而冷眼斜了一眼宝玉:“既然是这样,宝兄弟一个浊臭逼人的男人,没事跑去女孩儿堆里做什么?不怕熏臭了女孩儿们?”
宝玉一怔,说不出话来。
“既然这么咽气男儿,怎么不嫌自己是个男人呢,还不如把那一块儿你厌弃的东西给铩了呢,正好到某一处去,那儿女孩儿最多了。”说罢,不理会面如土色怔忪异常的宝玉,只冷笑不语。
袭人麝月等瞧见不对,忙道:“二爷同林大爷说什么呢,都不走了。”
林沫恢复笑意,声音颇是温柔:“随便说说笑话罢了,宝兄弟,咱们走吧。别叫姐姐们等我们。”
第21章 三四一二七
三春与宝钗湘云先是分了黛玉带来的小玩意儿,几块西洋小怀表叫姐妹们乐不可支,连宝钗也啧啧称奇,更有上好的布料首饰,黛玉笑道:“我在孝中,也穿不得这些,家里有不长眼的奴才置办了,也不好退回去,姐妹们拿去裁衣裳罢!”
她这话一出,贾母同凤姐第一个不自在——原先贾敏孝中,黛玉初来乍到,贾家给她置办的衣裳就有不少鲜艳颜色。“不长眼的奴才”几个字,到底是在打谁的脸呢。
因又把荣国府得来的皮毛拿出来叫黛玉选,黛玉退让一番,问道:“老祖宗的衣裳做了么?姐妹们有没有呢?”
贾母笑道:“都有了,这些子是你的。”
黛玉心里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是最后才轮得到她,因而也不客气,选了几个颜色素净、毛质很不错的皮子,凤姐笑道:“这些也略小些,不够做大衣吧。我看妹妹身量也长了一些,早些年的大毛衣裳怕是穿不上了吧?”
那些个大的黛玉实在不喜欢,因而笑道:“我不爱那些皮子,留给老祖宗吧,或者送礼,或者赏人。哥哥不大肯我大冷天地出屋子,我要多少大毛衣裳也没什么用。”
几人正说笑着,秋纹忽地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老祖宗,不好了,宝二爷病了!”
唬得屋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忙了起来,贾母一迭声地叫去请太医,又问秋纹怎么回事,偏偏秋纹又说不上来,只道走着走着,不知道林大爷跟他说了什么,就晕过去了,还是林大爷把他背回院子的。
宝钗忙去给贾母顺气:“老祖宗,您小心些,别急坏身子。”又道,“林兄弟也是,又不是不知道宝兄弟的身体,就算哪里不高兴了,说给宝兄弟做什么。”
黛玉道:“宝姐姐的意思,是怀疑我哥哥气坏了宝玉?”
探春等忙岔开话题:“老祖宗,咱们去瞧瞧宝玉去。”
闻歌上来一步,问黛玉道:“姑娘,宝二爷是外男,照理你不得见,我去替你走一趟?也把大爷叫回来吧,宝二爷病了,荣国府里头定然忙乱,咱们不该给他们添乱。”
黛玉起身:“既然老祖宗觉得是我哥哥对不起宝二爷,那也就罢了,皮子我们也不敢要,闻歌姐姐,你去同哥哥说一声,咱们回家去。”
贾母急道:“你们这两个冤家,谁说是你哥哥的错了?是要急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一边叫鸳鸯服侍她亲自去见宝玉。
一时间太医到了,怡红院里挤满了人,林沫看到女眷也来了,忙低头避开,转到黛玉身后,由家里的丫鬟们替他遮挡视线。
闻歌小声道:“大爷,刚刚薛大姑娘说是您把宝二爷气病的。”
林沫冷笑:“我有那闲工夫呢。”
黛玉笑道:“我就说哥哥不是这么样的人。”
林沫笑了一声。确实不是他气病的,是被他吓晕过去的——谁能料到,一个当作女儿养在内闱中的男孩子,居然真的跟女孩儿一样多灾多病?还真是如他所言,白长了一处儿。
那头宝玉悠悠转醒,贾母与王夫人忙冲上去搂着叫心肝,太医又扎了两针,看到林沫凌厉的眼神,忙低下头去,回贾母道:“老太太毋庸担心,二爷是受了风,又走得急,吃两帖药也就好了。”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看宝钗林沫的表情又有不同。忙打发人赏了太医,又送了出去。林沫笑道:“既然宝兄弟没事,好生调养罢,我与妹妹家去了。”
凤姐忙道:“这么急急忙忙地做什么呢,院子什么的我也收拾好了,林兄弟同林妹妹在这里住也很使得。”
“不必。”林沫浅笑,“我怕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呢。”因而斜睨了宝玉一眼,瞅着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冷笑一声:“宝兄弟好生歇着,我先走了。”因而也不多话,不顾贾母等一迭声地挽留,主厅里头的皮子也不拿,亲携了妹妹便往外走了,礼也不见。
等出了三门,黛玉被他送上马车,才听得哥哥一声冷哼:“他们以为在跟谁说话呢。”黛玉唬了一跳:“哥哥?”
“没事。”林沫问,“妹妹今天受委屈了?”
“并不曾。”
“咱们回家去吧,过几天皇上狩猎应当该回了,皮子什么的,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赏赐得不会太差。况且家里采买的人也多,咱们若不够,买两件好的也很便宜。”
黛玉捂嘴笑道:“真当我稀罕那些呢。”
“如此甚好,咱们家去吃暖锅吧,我叫人煨了老鸭子汤,做底汤不赖。”
第22章 五六七八九
林沫十分庆幸自己打荣国府回来了。
他吃了晚饭,正准备歇下的时候,门房那儿遣了人急急忙忙地来通报,说是北静王府的侍卫求见。林沫看了眼人家递过来的对牌,确实是真的,心里狐疑,又联系到荣国府那不合时宜的新皮子,变了脸色:“来了几个人?”
“四个。”
他沉吟了许久,才轻飘飘地道:“叫他们进来。直接到我院子里来,别吵着其他人。”
三个卫兵抬着第四个进来,面如土色,血色全无,一双桃花目紧闭,不是水溶是哪一个?林沫深呼吸了一口气,喝住了要尖叫的聆歌闻音,随口道:“抬我床上去。”顺便吩咐聆歌:“打盆热水来,剪子,还有干净的布条子,药房里头弄个上等的老参来。”
水溶已然醒了,含着片参由着林沫给他处理伤口,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额角细密的冷汗顺着白玉样的面庞淌下来,面目疼得有些狰狞了。
“还不错,没伤到筋骨心肝。”林沫打量着拔下来的箭头,“皇家御用的。”
“哼。”水溶冷笑一声。
“我从来不知道北静王爷是这么勇猛果敢,置生死于度外的人,”林沫偏头笑道,“还怕别人知道你的功劳,不敢回自己府上,要躲到我这里来。”
水溶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浮之在那里,我再贪生怕死,也要搏一搏的。”
三皇子水浮,字浮之。
林沫拍手笑道:“真真感人肺腑,堪称情圣。”又笑,“可叹我林沫与王爷并没有什么多好的交情,王爷两次三番地要杀我,如今到我这里做什么?”
“本王欠你个人情。”
“妙极了。”林沫心满意足,“王爷歇下吧,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府上的。”
水溶咳嗽了两声:“还有件事请侯爷帮忙。”
“王爷,我并不打算让您欠我太多的人情。债多了,容易还不清。”他说完自去了外间,叫聆歌等守夜的丫鬟们好生服侍着,自己在外间的榻上睡去了。
到底没睡得着。
当今是个孝子——老圣人赞他纯孝至仁,只是这世上哪有纯粹的人当上皇帝的?当今在老圣人的十一个儿子中位居第七,非嫡非长,母族势微,岳家无权,结果他愣是一步一个脚印,踩着义忠老千岁和敬忠废太子,包括忠顺王的脊梁爬到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一个为了登上大位摔死亲子的人不会多简单。
这一出究竟是忠顺王鼓捣出来的还是当今动的手?局面已经怎么样了?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这些事情实在是让人觉得紧张,还有一丝兴奋。
聆歌闻音这几个丫头还是挺可靠的,虽说昨晚惊慌失措,早上醒的时候,她们已经面色如常,服侍着林沫穿上衣服,才小声道:“大爷,那位爷昨晚上醒了两次,伤口奴婢瞅着,不算碍事,只是怕还得用好药养着。”
林沫点点头:“也别出去买了,就用家里库房里头的药材,你亲自去领,管事的如果问起来,就说我昨晚罚了个小丫头。”
聆歌点头称是。
“那那位爷的伤,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
“家里头伤了个小丫头就叫太医?你以为我们家是什么人呢。”林沫笑道,“他的伤我自己看着吧,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昨天那几个侍卫呢?”
“守着那位爷呢。”
“倒是忠心,吃喝什么的别委屈了他们,去取几件平常衣服来给他们换上。你们几个守了一晚上也累着了,取了药就休息吧,找人来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