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历桑德罗的设计,大胆,华丽,就像是一场最靡丽的视觉盛宴,总能让人充满惊喜。
蒋云就站在一边,安静地看。
老头这回的作品,应该是参考了一部分华国传统的风格,可是又经过了大胆的夸张变形,原本的古典优雅已经变得充满了想象力,就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类似国度,既有些若有若无的熟悉,又充满了惊喜感。
老头终于飞快的扫出了最后几笔,然后得意的展示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蒋云怀着虔诚的心仔细看了很久:“很美。”
这是一套游龙戏凤的大礼服,用的是传统的金红二色,但是纹路经过了大幅度简化,变成了一副充满了抽象美感的现代作品。
“你们的文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当然,你也是!”老头说起漂亮话,依然是这么讨人喜欢。
蒋云含蓄的微笑。
“你的作品也带给我很多新的灵感,这就是智慧的碰撞!相信我,如果你跟我回意大利,绝对会成长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设计师之一!”老头还没放弃把蒋云拐回去的打算。
蒋云依然微笑的谢绝了老头的好意。
“对了,德贝尔女士已经回来了吗?”蒋云迅速转移话题。
“啊,她妈妈已经过去了,据说那是个风景如画的小山村,过几天我也会在那里住一阵。”知道女儿还好好的活着,老头已经放松下来,“对了,说到这个,我大概有一个月不会看邮件,你知道,度假,就必须把这些东西彻底丢到一边!”
蒋云理解的点点头。
“不过你这边的设计工作可不能停下,”老头继续说,“公司安排了一个人专门和你对接,他有四分之三的华国血统,我觉得你们会很有共同话题。”
蒋云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那人你也见过,原来是我的翻译,叫做言末。”老头继续乐呵呵的说。
蒋云沉默了很久……
“阿历桑德罗,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太明白。”蒋云说。
“什么?”
“我原来并不指望蒋氏能和珀尔希合作,您知道,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遥远了,可是为什么……”他心跳如擂鼓,会不会……
“啊,因为我觉得你有这个资格!相信我孩子,你拥有足够让整个世界都惊诧的才华,”老头总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所以我向公司建议,在合适的时候投资一个合适的品牌,绝对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所以,不是因为言末……蒋云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可是,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财团Boss,怎么这么有空,还专门来和他对接?
其实阿历桑德罗也挺好奇。
“那孩子有一种力量,”大Boss终于愿意稍微满足一下下属的好奇心,“那是一种……叫我也忍不住在意的力量。”
“因为他是个美丽的孩子吧。”老头就是这么直白,哪怕面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言末摇摇头。
他是一个极其沉默寡言的人,几乎没有人能猜出他的心思,他也是个充满了争议的富豪,神秘,低调,而且任性。
“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是言末,他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其实人很不错。”老头把蒋云领去了言末的套间,依然是一个豪华的总统套间。
蒋云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这个更加豪华的总统套间,暗自吐槽:“做翻译的福利待遇可真不错,住得比老板都要好。”
他的眼睛一直微微垂着,或者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向言末,等到老头咳嗽了一声,他才吞咽了一下口水,把眼神定在言末的领口,再不敢抬头:“您好,我是蒋云,今后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言末伸出手,轻轻握了蒋云一下。他的声音低沉,吐字很慢,说起华语带着一种淡淡的异域腔调,却又充满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尊贵感,他的手很大,充满了力量,握过来的力量却又十分温和,两人掌心轻轻一触,又很快分开,蒋云却觉得自己的手掌心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蒋云努力控制着自己。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肌肤温度,熟悉的气息,蒋云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才没有失态。
第26章
老头看看眼神不定的羞涩少年,沉默的青年,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碍事。
老头尴尬的咳嗽一声:“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又有一个新的灵感需要记录。”
然后,他一拍屁股就离开了。
……
蒋云就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垂着头,显得特别乖巧。
言末盯着少年柔软的黑发看了一阵:“你想喝什么?”
蒋云专心描绘着地板上的花纹,只觉得晕头转向,他听到声音发了一会儿怔,才干涩的说:“给我一杯……红酒?”
他觉得自己需要用酒精来麻痹一下神经。
“你还没成年,”言末却对他的情况很熟悉,“牛奶怎么样?”
蒋云一下子抬起头,试图像一只幼虎一样瞪他,可是一看见言末的脸,又飞快转过去:“……请给我一杯苏打水,谢谢。”
两人隔得很近,蒋云只觉得一股子热气突然冲上脑袋,把他整张脸一下子冲得通红。
即便只看了一眼,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面孔,却依然无比清晰。
言末的眉眼比上辈子见的时候更年轻些,轮廓也更加锋利,他的眉极浓,眼眶很深,鼻梁挺如刀锋,唇很薄,颜色偏淡,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冷淡。
蒋云的心神又是一阵恍惚。
言末递给他一杯柠檬苏打水,突然说:“我喜欢你的设计,很有力量。”
蒋云一愣。
上辈子,他也听过同样的话。
蒋云两手抚摸着带点凉意的玻璃杯,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谢谢。”
“嗯,希望合作愉快。”言末也并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他很喜欢听男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是小猫踩在棉花糖上。
“阿历桑德罗很欣赏你,你如果来珀尔希,可以拥有自己的独立品牌。”言末说。
蒋云却马上反问:“你不是翻译吗?有这个权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依然低着头,就算试图带入点攻击性,声音还是很低很细,像是奶乎乎的幼猫试图亮出毛爪爪上的雪白小点点吓唬人。
言末微微弯起唇,含笑逗他:“嗯,有的。”
蒋云沉默了,小奶猫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耳朵和爪爪。
他不敢再细问下去,既是害怕露馅,也是因为心里难过。
“阿历桑德罗说,以你的年纪和经历,你的天赋简直叫他惊叹。”言末又说,还指望着男孩能多说几句话。
蒋云沉默了,他难不成能够老实交代,他是重生的,上辈子还跟着老头和其他几个设计大师学过几年?
闷了很久,蒋云才闷出两个字:“谢谢。”
“你是自己学过,还是有老师教?”言末继续问。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奇怪的,往常他可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蒋云却依然像石头一样沉默,他又细又白的手指头上上下下的摸着玻璃杯,看上去十分紧张。
自己很让人害怕吗?言末不明白,可也不太忍心难为这小孩。
良久,蒋云壮着胆子,飞快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言末站起来,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不用!”蒋云慌忙摇头,“司机还在下头等我。”
然后,他慌慌张张的跑了。
言末看着蒋云狂奔而去的步伐,觉得越发奇怪了,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心跳快得就像是濒死前的挣扎。
蒋云没头没脑的跑了几步,差点走错路,又多转了一圈才终于成功离开酒店大门,他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却并没有往停车场那边走,而是一转脚,躲进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他靠墙滑了下来,双手抱着腿,紧紧的蜷缩在一起。
他的心脏很疼,头疼,全身都疼。
蒋云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可那些蜂拥而上的酸楚委屈却仿佛决堤的洪水,轻而易举就把他冲垮了。
眼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怎么都擦不干。
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没用!
上辈子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死过一回了,怎么还走不出来呢?
上辈子,他被这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然后发现自己只是男人眼里的小玩意,他决绝离开,发誓要做出点成绩叫言末看看,然后……他就死在了巴黎街头。
可是再见言末,他依然还是那个愚蠢的孩子,轻易就迷失在男人的气息和声音里。
他抽抽噎噎的擦着眼睛,鼻涕眼泪一股脑流了出来,他不断用衣袖胡乱蹭着,更加乱七八糟。
突然,一张雪白的手帕递了过来。
“谢谢,”蒋云哭得晕了头,也没多想,闷头接过手帕,还用手帕重重耸了一下鼻子。
然后,他抬起头,又同言末正正打了一个照面。
彻底石化……
言末也不知道是什么跟过来的,这时候很随意的坐在他边上的台阶上,垂眸看蒋云:“你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