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尧坦白道:“不是陈故说的,他没说。”
你倒是老实。江安心想。
他往前一步,目光里仍是带着笑,继续问:“那就是江乐说的?”
夏尧一怔,握手机的一手慢慢收紧,江安看他手背青筋凸起,缓了语气又说:“江乐跟你都说什么了?咱俩这对话全是问话肯定进行不下去,你大半夜找我就为说这个?”他不知道前言不搭后语都问了些什么,现在心跳太快,他费了很大劲才克制自己不要把话题带偏。
“江乐进队的事,我跟你道歉。”夏尧的语气微妙地变化着,由一开始的“兴师问罪”变成了诚恳致歉。
江安倒也不意外,弯了唇角又问他:“我要是不原谅你呢?”
夏尧回答不上来,他一沉默,给了江安心跳恢复正常的时间。
稍一冷静点,江安组织好语言接连又是几个短促的问句:“说话啊,你不知道江乐有病不能劳累?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儿?江乐他没打过比赛不知道有多累,你还不知道吗?”他提了音量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这几句话先说了,又怕把话说重,说的时候尽量的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些。
可他始终没有那么了解夏尧,并不知道这样会让他给出什么样的反应来,反正都是蒙一把。他静静地等着,等夏尧给他个“解释”,等来等去对面还是轻飘飘扔过来一句“对不起”。
“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到,你不能怪江乐,他年纪小不懂事——我知道你生气,原不原谅我没关系,你要我做什么我尽量做到,我尽量弥补。”夏尧又补充说。
江安难以置信地再反问:“原不原谅你没关系?寒江映雪真就这么缺人?”
还违心地补上了后半句话。
察觉出他语气的异常,一直看着地面的夏尧也突然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
“也是,我也不算谁,我做了什么你都说没关系我怎么想你也不问,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都是这样对吧?那我要做什么事也跟你没关系了?你犯得着大晚上的来找我?”
听江安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夏尧也不动怒,他知道江安是憋了一口气的,反而语气又柔和几分平静地解释:“江安,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我知道江乐想打比赛,和寒江映雪缺人没关系,我也确实没想到可能会让组委会误判。
“但是你和陈故说要退赛的事情——我不会同意的。”
“这事还要你同意?”江安看着夏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盯了半晌他才又说:“这次秋季赛如果寒江映雪打不出个好成绩你爸就会撤资,到时候寒江映雪怎么办?江乐是有梦想,但他还小他有的是时间,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节骨眼上寒江映雪如果有什么闪失,那就什么都没了?”
“那你也不能退赛。”
“......夏尧你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状况?现在的寒江映雪能打出什么成绩你自己不知道?”
犟,太犟了,江安是真生气。
假赛他肯定是不会打,退出这次比赛是他唯一力所能及能做的,他从来不是自负的人,可他非常清楚目前几只队伍中沉烟冷就是寒江映雪最大的“障碍”,而这个障碍中自己又是主要障碍。他只希望一切再回到原点,回到自己还没回归游戏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变数,说不定夏尧就能顺利带着寒江映雪度过这个艰难的时期。
然而夏尧并不打算“领情”,他后退一步转身开了车门,再低声说:“沉烟冷签你和我没有直接的关系,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好好打比赛。”
江安急急追上去一步:“凭什么就你——”
“寒江映雪就算是没了,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其他人没关系。”夏尧又说。
“你成全我成全江乐,你怎么就不会成全你自己呢!”
江安情急之下一手挡在夏尧升起的车窗中间,瞬间夹得他手背钝痛,手又随着车窗缓缓放下去。他看到夏尧眉心一皱,放在排挡杆上的手都已经抬了起来,可最终又慢慢放了下去。
“手没事吧?”夏尧问他。
他心想自己这真是要气死在夏尧手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夏尧把车打着,平静地目视前方,平静地应他,最后也没有回答他,只说:“不好意思这么大晚上来找你,耽误你休息了。”
“你——夏尧,你以为哪儿都是赛场?都是你一个人单向输出?”撒气似地再说完这句江安才觉得舒坦一点,他转身拉开电子门跨了进去就再也没回头看一眼。
等到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夏尧也走了,他才偏过头去,正好看到那辆车消失在转角的地方。
还真是人外有人啊,他想。大概是二十五年活得太没心没肺,风水轮流转,现在居然给他遇上了比自己还轴的人。
回家开了门就看到江乐穿着睡衣抱了个枕头盘腿坐在沙发上等他,气又是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江乐,说:“你说你们俩,怎么就这么难招呼呢?嗯?”
江乐立刻委屈地撇嘴道:“哥,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而且道歉还都挺快。”江安坐在江乐对面,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说:“一人给我一句对不起就算了事了?我跟别人打电话你转头就告诉夏尧,到底他是你哥还我是你哥?”
“哥......夏尧哥也是好意,你别生他气......”江乐越说声音越小,抱着枕头缩在沙发一角,小心打量着江安。
听他这话江安实在是无语,想了半天咬牙道:“那我生你气行了?”
“......不行,也不要生我气,哥,你要不想让我去打比赛,那我打完这场以后就都不打了可以吗?”
江安没说话,江乐看他黑着脸也不敢继续说,脸埋在枕头里,因为心虚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静谧后,江安终于调整好情绪,语气恢复如常:“你知不知道寒江映雪到底出什么事了,突然走三个人?”
江乐猛地抬头,听江安主动转移了话题,他枕头一扔挪到江安旁边坐下,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说:“哥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一点吧,可能,”江乐挠挠头,视线向下转移偷瞄了一下江安,“因为夏尧哥山海杯没打,然后二队上次成绩也不怎么好,我听说好几个项目股东撤资了......”
江安惊诧:“不怎么好?!这都是些什么人投资的?二队打成那样叫成绩不好?”
“我听说是那样的,而且投资人都知道夏尧哥家本来就有钱,又只有他一个儿子,怕他就是闹着玩儿迟早要走,就——”
江安一抬手打断他:“行了不用说了,我问你,你刚刚怎么跟夏尧通风报信的?”
这回换江乐不乐意了,他撇撇嘴挪回沙发另一头,嘟囔着:“什么叫通风报信啊......多难听啊......”
“快说。”
“哥我也没说什么,你说了什么我就转述了而已,我听到你说要故意输给寒江映......雪。”
江安痛心疾首。
他这弟弟上学那会儿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这阅读理解那么差?这么看来夏尧来兴师问罪之前还是跟陈故通过电话了,不然肯定没什么好话,刚刚在楼下也没那么好打发。
江乐看江安眉毛拧在一块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摆手解释:“别的我真的都没说!”
“快去睡觉吧,没事了,我会处理。”
江安起身赶人,江乐站起来语气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哥那你改变主意了?”
江安没答他的话,把人推着送回了卧室里,隔着门叮嘱道:“以后我的事不准跟夏尧说——一个字都不许!”
闹这么一出,江安一整夜没怎么睡,早上七点半起来给江乐做好早餐,到TWR的时候正好八点半,陈故刚停好车,从车上拎了一把刀下来。
江安看着人走进了,一步一步退回复盘室去,两手抬起来挡在面前说:“不是吧,这么认真?”
陈故把刀提起来,在刀刃上吹了吹,冷笑一声:“杀猪焉用宰牛刀。”
“说就说,不要人身攻击啊你!”江安一时不忍笑出声,他干咳两声指着陈故手里那把刀又说:“昨晚夏尧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脑子不好,他让我劈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陈故把刀放在桌上,两手一拍插着腰站在江安面前,讥诮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是作。人家夏尧想方设法好不容易把你弄回来,你一言不合就要退赛,这是要为爱献身?你就知道你退出了寒江映雪一定赢?我带出来的队伍就这么不堪一击?”
“哎呀我不是那意思,你明明知道的!怎么还扯上为爱献身了......”江安拿了笔记本写写画画,一抬眼正好看到陈故目光如炬盯着他,“看我干什么?”
“你们基佬的爱情真是来得比龙卷风还突然。”陈故鄙夷道。
江安立刻纠正他:“建议你这话重说一次,什么叫基佬的爱情?基佬,听着就不好听。”
“那我换个说法,你们这些——行了我没空跟你瞎扯!退赛的事夏尧不同意,我也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