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不善言辞,性子安静,但不是那种好相处的老实人,反而比较爱计较、心眼小。室友偏偏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平常时有摩擦,那天整理房间未经他允许,把他的包挪了位置,何俊发现后立刻甩了脸,室友也不让步,对骂起来。吵得急了,室友口不择言道:“谁像你那么阴暗,自己上错菜还算顾客头上!”
一句话让何俊愣在原地,再无言语。可心里的怒气不减反增。
那天在大厅发生的事,很多同事都看到了,也被经理当成反面教材提醒,他本来就不舒服,好不容易过去这么多天,以为别人都忘了,他便可以轻轻松松当没发生过。
谁料室友一直记得,并在他生气的时候像炸弹一样抛出来,令他无言以对。
何俊难堪至极,迟来的怒火几乎将他烧化,他把这一切过错都推到了饭店管理人身上。
翁川皓也好,经理也好,都是让他颜面尽失的罪人。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打击办法就是投毒。
当然,他没那么大的胆子真搞出人命。他的老家在乡下,各种农药都不难搞到,于是找来毒性最小的一种,用的剂量也不大,只要能给饭店添点麻烦,让管理人员尝尝被责骂的滋味,就足够他出一口恶气了。
翁川皓开口之前,大堂李经理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和当天,何俊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做事不怎么积极,且小错不断,反而出事之后他的表现异常镇定,面对调查人员的频频来访,也没有其他员工的慌乱。
结合半个月前发生的事,很难不令人生疑。经理悄悄将自己的发现反映上去,办案人员很快找到了被何俊扔掉的农药瓶子。
何俊察觉到事情败露,立刻动身,准备乘大巴逃回乡下,被警察在汽车站逮捕。
事件结果出来之后,网上对贤轩阁给予同情的声音多了起来。
“老板没错啊,教育员工应该的!”
“贤轩阁的服务态度真的好,以前有次去吃饭也遇到过上错菜,跟服务生说明之后把菜赠送给我们了!”
“太惨了吧……这什么白眼狼?”
也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键盘侠,继续冷嘲热讽的。
“这么大的事饭店怎么可能一点责任没有?人不是他们自己选的?招工眼瞎怪谁?”
“大饭店用工这么随便,以后真不敢在外面吃了!”
“就是啊,谁知道哪个人跟老板有仇给投毒了呢。”
池逍的视线扫过翁川皓的手机,第一眼瞥到的就是几条刺眼的评论。
“别看了。”他拿过手机,按下锁屏键。
“没事,”翁川皓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其实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遗憾的是,这么多顾客生病遭罪,还有差点回不来的……”
如果当初招人的时候再多考察考察,或者那天发现问题立刻辞退……也许都不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但这不是你的错。”池逍肯定地说。他始终不理解,一个人的恨意为什么要由无辜的人去承担,当初的宋坤是,现在这个何俊也是。
贤轩阁的各分店先恢复了营业,虽然饭店在事故中不是主要责任方,却还是受到了负面影响,营业额大幅下滑。
而且何俊完全没有赔偿能力,现阶段他所造成的损失、对患者的诊疗、补偿等费用仍只能由饭店承担。
对于翁川皓来说,他处在一个新的开端,却远未到打回原点的程度,这么多年的积累绝不至白费,唯有更严格的制定规章、完善制度上的漏洞,并落实赔款,方能给大众一个交待。
这几天,池逍每次回家,都见翁川皓在电脑前忙碌。
“做什么呢?”
“看人事部传的文件,”翁川皓没有回避他,指着屏幕说,“我让他们对招聘考核和培训计划做了一些调整。”
“嗯。”池逍走过去,翁川皓已经开始在文件上做修改。
“对了,”翁川皓一边打字一边说,“过两天我要回趟家,你好好照顾店里。”
池逍一愣:“你爸妈家?”
“对,我爸妈因为这事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还想来看我,但是我爸腿不好,还是我过去一趟吧,看看他们。”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池逍郑重道,不是商量的语气。
“你也回去?”翁川皓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他,“你的店才刚开,怎么走得开?”
“我又招了几个人,能顶住,”怕他反对,池逍有些低落地说,“你之前说要带我回去的。”
“我是要带你回去啊,”翁川皓笑了,“我本来是想等过一段理发店步入正轨了,再让你回去的。”
“没关系,你就让我一起去吧。”
翁川皓微微错开视线,片刻后再次迎上他的目光,轻扬起唇角:“好,我们一起回去。”
翁川皓的父母家在C市,和A城的方向相反,但同为滨都周边城市,从这边过去路程不远。
翁川皓最近的睡眠不好,池逍的驾龄又太短,他们商量过后,放弃了开车回去的打算,买了三天后的火车票。
家里什么都有,要带的不多,两人整理好各自的私人用品,一人背一个双肩包就准备出发了。
出门前,翁川皓突然叫住池逍:“我们戴上戒指吧?”
第62章 见家长
他们回去的那天上午,秦雪和翁震扬一直在客厅等着。门锁一响,秦雪忙不迭地走去门口。
翁川皓先前说的是这次自己回来,她瞥见儿子身后跟着的陌生男人,稍稍愣住。
“妈,我给你介绍一下,”翁川皓还没进门,便朗声道,“这是我那天在电话里提到的,我的爱人,池逍。”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猛一听他这样介绍自己,池逍的脸还是迅速热了起来:“阿姨好。”
多日前秦雪打电话时,被焦躁的情绪笼罩,对其他事并未放在心上,而且翁川皓交往过的对象不少,她猜测或许也不是特别之人。
如今两人一起回来,又听到翁川皓的话,她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池逍,心里涌出几分喜悦:这次说不定真的能定下来。
孩子从小自作主张惯了,对于他想和谁过,秦雪早知是干涉不了的,她所担忧的不过是翁川皓误入歧途、走了弯路,所希冀的则是他能有个知心人陪着,不那么寂寞。
“啊那个……池逍是吧,你好,”意识到他们还站在门外,她连忙侧身,“快进来呀。”
池逍走进客厅后,跟翁震扬问了声好,翁震扬同样露出疑惑而好奇的目光,反应过来后缓缓站起身,连说了几个“你好”,请池逍坐下。
翁川皓看得出父母高兴,自己心里也乐呵,小声在秦雪耳边说:“妈,这次我没骗你吧?”
“臭小子,”秦雪睨他一眼,“谁让你老是瞎胡闹。”
“哎,妈,”翁川皓觑着正跟翁震扬说话的池逍,“你可别在他面前提,人家大度也不代表就愿意听我的陈年旧事。”
“我当然知道,”秦雪拍了他一下,见池逍转过头来,便问他们,“你们想吃什么水果,我去洗洗。”
“阿姨,您别忙了。”池逍站起来,拎过自己的包,“对了,我带了些东西给你们。”
池逍听翁川皓说过他父亲喜爱喝茶,便买了些上好的白茶。给秦雪挑的是一条湖蓝色的桑蚕丝围巾;秦雪虽然六十出头,但几乎没有白发,气色像五十来岁的人,池逍看过她的照片,挑选了与她的气质相称的款型图案。这些礼物都装在自己的背包里带过来。
秦雪和翁震扬又是惊喜又是不好意思,觉得这个年轻人细心懂事;翁川皓也面露诧异,难怪没见他拿多少衣服,包却那么鼓。
“你什么时候买的东西?”池逍再次坐回到沙发上后,翁川皓悄悄地问。
“昨天啊。”
“你怎么不叫上我呢?”翁川皓以为他整天都在理发店忙碌,原来还去买了礼品。
“是我要送的,叫你干什么?”而且翁川皓现在要处理的事一大堆,池逍实在不想让他再操这个心。
几个人没聊多久,就快中午了。
原本和秦雪说好的是中午在家吃,不过秦雪这几天的状态很不好,也没准备太多吃的在家里,现在还多了一个人,她有些歉疚地说:“要不我再去买点菜吧?还是我们到外面?”
“别麻烦了,随便吃点就行。”翁川皓说。刚从火车站折腾过来,他还想多歇会儿。
“阿姨,我帮您吧。”没等秦雪答话,池逍向厨房走去。
“哎,你不用这么客气。”秦雪跟上来。
“没事,我喜欢做这些。”
秦雪曾经很希望儿子带对象回家,但是真和这样的一个人站在一起,她又有些不知如何与之交流;当成儿媳妇吧,人家也是个大小伙子,还是挺爽朗的性子,进了厨房就大方地问她各种工具在哪,没半点扭捏。
“啊,我把菜拿出来。”
“阿姨,东西挺多的,”池逍看了眼家里的冰箱,并不像秦雪说的没什么材料,“足够了。”
“咳,你们特意回来一趟,应该多准备点。”
厨房的光照一般,但池逍站在正对窗户的操作台前,头发上罩了层融融的光,看起来像金色,择菜的动作利落熟练,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素朴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