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来了劲,做了顾泯醒着时绝不会做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的戳他的鼻尖,忍不住轻笑出声,道:“我高中时候的眼光真毒,挑了个篮球队里最帅的来追。”
高中篮球队,几乎是每个学校帅哥的扎堆所在,他们往往不以球技出名,为学生广泛讨论的是他们和学校各班班花的恋爱。
点够了鼻尖,梁安又碰顾泯的睫毛。顾泯的睫毛长但不翘,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稍微有点东西,就很显温柔,梁安摇头:“啧啧。”
“医生,这瓶快输完了。”他扭头,朝里边嚷。
雨天真没什么人,老阿婆输完离开,直到顾泯输完,期间都没有新的病人来。发热的缘故,顾泯颧骨有点红,嘴唇也红,醒来后恹恹,抬头看着吊瓶,“什么时候才输完啊?”
生病的人心情不好,梁安很清楚这一点,平静回答他:“马上了。”
冰箱里没什么肉,青菜地里也就那几样,梁安在第三瓶药水吊上的时候就在想待会儿吃什么,直到药水滴完,也没想好。
输液室暖,乍一出来,湿凉水汽扑来,顾泯有些不适应的眨眨眼。梁安把窗口挂着的两把伞拿下来,撑开一把递给他,“中饭你想吃什么?”
顾泯和他走入雨中,“你煮什么就吃什么。”
“肉片小白菜汤怎么样?冰箱里还有点猪肉。”
“嗯,可以。”生病激起顾泯的一点孩子气,握着伞柄转伞,顿时雨珠成线,从伞角甩飞出去。
昏暗雨幕将两人慢慢吞吃,只有些声音传出,“那再给你煎两个鸡蛋。”
没想到回家后,中饭吃什么这个艰难话题,就被解决了。水莲雾树下站着梁安的叔叔,手里提着包好的半边老鸭,见到梁安,“你去哪里了,杀了鸭子,给你拿半边。养了几年的老鸭,煲汤最靓咯!”
顾泯从梁安身后走出来,笑着打了个招呼,“阿叔。”梁叔眼睛睁圆,“是你。”看了眼梁安,说的本地方言,“阿仔,这个是你朋友啊?”
顾泯听不太懂,半知半解的猜,听梁安回了句方言,把梁叔手里的鸭肉接过去。
“你跟阿叔讲得什么?”
“他问我,你是我朋友啊?”梁安开锁,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说是啊。”忽略顾泯脸上明显对“朋友”这个称呼的不满表情,梁安掂了掂手中鸭肉,“拿来炖地胆头,你喝正合适。”
广村的菜地大都在河边,方便淋菜。梁安拗不过顾泯,任他跟在扛锄头的自己后边。
连日的雨,河水湍急发黑,不断冲刷芦苇根部,顾泯围着菜地转了一圈,剥开芦苇湿滑的叶子,看见条挑水的小道。
他回到梁安身边,脚边是一堆挖出来的地胆头,“你种在这里,会有人偷吗?”
梁安蹲身握住一把地胆头,甩去根部的湿泥,“偷就偷呗,反正种了这么多。”顾泯哑然,用篮子装起地胆头,跟着陶豫走到种白菜的地方。
水龙头下洗胶鞋沾上的泥,陶豫看了眼客厅,低头跟顾泯说:“外头湿气重,你干脆进房间,把你带来的东西整理好。”
顾泯同样低着头,“我以为你会亲手整理。”顿顿,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它们吗,你真希望我丢掉啊。”他的被伤心表现的有点明显。
梁安踩了下他的脚,洗干净的黑胶鞋面又沾上黄泥,瞪圆了眼睛,“我是没空!”转身走进厨房,顾泯楞楞看了好一会儿鞋面,才抬头笑了。
地胆头洗净去叶,只要根,拍扁丢进沸腾的鸭汤里,剩下的活交给慢火,炖着就是。梁安刻意在厨房待了许久,避开直面旧物的机会,直到顾泯走进厨房。
他一进来,明明空间还宽,梁安却觉得逼仄,头也不回,搅动锅里的汤,“整理好了?”
“嗯。”顾泯走到他身边,看他仔细撇去汤面浮油,往里头加盐,自然而然的,梁安拿起汤勺,舀了点汤,递到顾泯嘴边,“尝尝,够盐没有?”
像身体的本能反应,顾泯低头抿了口微烫的汤,轻哼了声:“嗯,可以了。”他喝汤,视线却在梁安脸上,四目相对,终于察觉出点不对劲来。
梁安缓缓眨了几下眼睛,才慢慢把汤勺从顾泯嘴角移开,拿到水槽清洗。
背对顾泯,他有些走神,不自觉想起以前的同居生活,勺子冲了十几下都没关水。顾泯一度好吃不会做,每次梁安在厨房里炖汤烀肉,他总是试味道的那个人。
“那个,洗好了,勺子。”顾泯走到水槽边关水,拍了下梁安的肩膀。
梁安回神,眼前却又是顾泯的脸,结巴起来,“哦,哦,你去碗柜拿个汤碗来。”
手背贴上额头,顾泯边往碗柜走,边低声道:“有点烫。”
梁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顾泯也没有,但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在饭后犯困,挨不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梁安不得闲,把地里摘回来的青菜老叶子掰成两段,扔进鸭圈里,舀了些稀饭和麸皮混合,喂给它们。
忙完后,他搬了张躺椅放在临门的地方,既可以看雨,又不会被雨打湿身。看了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这雨还得持续三天,梁安叹了口气,在躺椅上怀想他的出海生活。
“好想吃生蚝啊。”他呢喃,垫着手背看雨。新鲜的生蚝肉,撬开壳,海水洗一下入口,鲜甜微咸。
“不停雨,顾泯肯定会赖着不走。”他真不是个心硬的人,连顾泯低烧都紧张得不行。
二十来岁的时候,顾泯是连淋雨半小时都不会感冒的。
第15章
顾泯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从两点多睡到四点多。期间梁安担心他,进房间摸他额头,幸好,没热回来。
喉咙好干,这是顾泯醒来后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床头柜上有放凉的开水,他拿起来一饮而尽,下床打开窗户。
雨滴不断扑打白色的瓷砖,顾泯脑袋仍有些昏沉,伸出手臂接雨点,看院外雨中的水莲雾树发呆。
梁安走进房间,手里拿着诊所医生开的药,“吃药。”顾泯转身,接过梁安递来的纸质药袋。
“医生说吃完药你可能会更困,要多休息。”
生病的没劲感觉实在不好受,顾泯仰头把近十颗药片倒进嘴巴,接过梁安递来的水杯,皱着眉头吞咽,瘪嘴说:“好讨厌。”不是讨厌吃药打针,而是讨厌这种没有心力做事的生病状态。
梁安一时无言,像孩子生病了的家长,心里也不好受,给他倒另一杯水,“晚上就吃中午剩下的汤了?”
“嗯。”顾泯握着水杯喝水,“我没什么胃口,你不要炒新的菜了,会浪费的。”
药片使人困倦的副作用很快起效,洗澡的时候顾泯觉得自己在梦游,出来后不肯去睡,赖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梁安旁。
余光里,顾泯的心思根本没在电视上,低着头玩手指,明明脑袋一顿一顿,就是不说要回房间,搅得梁安也没办法安心看电视。
“顾泯,你怎么了?”睡醒吃药后的顾泯,显得格外需要关注。
顾泯抬头,挪挪离近梁安,话不多说,脑袋一下就靠下来了,“我心里烦。”梁安呼吸一顿,心跳怦怦,软声道:“是因为下雨吗?”
“不是。”
顾泯的脸离他不到二十公分,体温仿佛把空气中的湿冷雨气烘干,作了一团暖融气团接触梁安,它有实质,梁安因此感觉自己脸颊泛痒发烫。
梁安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低头看着手中的遥控器,“那是为什么?”
顾泯扭头,鼻尖离梁安不到十公分,“我觉得我把事情搞砸了,心里很……”他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词汇形容,眼眶微微泛红,鼻翼发酸,生病会放大人的委屈心理,他想。
“你根本不想要回以前的东西,我知道,我就是,我就是……”顾泯垂下眼睫,“我就是想来见你,来之前我都想了,就算你不要,当着我的面丢掉,我也不难受,可是,我好贪心。”他忍不住环住梁安的右臂,呼出一口发烫的气息,“我想你要它们。”
梁安扭头,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我没不想要,不是都让你整理好了吗。”
顾泯抬眼,梁安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睛,装了赤诚,装了试探,像枚枝头青梅,砸落一潭清澈见底湖水。梁安一下尝到青梅的酸涩与湖水的淡味。
关掉电视,梁安拉他起来,“睡觉吧,我看你困得都不行了。”顾泯由他拉着,临进房间才后知后觉,“我的房间在隔壁。”
“那间房湿气太重,你今晚跟我睡。”
他问:“是打地铺吗?”
梁安扭头瞪他,“睡床!”这人明知故问的本事见长。
没开大灯,梁安打开床头小台灯,摸了把顾泯的额头,从抽屉里拿出体温计,皱着眉头:“好像有点烫,怎么又烧回来了。”
“不会。”顾泯夹好腋**温计,“可能是我刚才情绪波动比较大,摸起来才烫手。”梁安一愣,好一会儿才“嗤”声笑出,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顾泯侧躺,视线落在他盖的那张大薄被上,灯下嘴角藏起笑容,“我们盖一张吗?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