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还没约杨祁吃饭,杨祁倒事先没打招呼,在母亲节的第二天,直接找去了花店。
大概是晚上七点的时候吧,景洄记不太清了,因为他一见到杨祁的样子,就忘看了时间。杨祁表露在脸上的情绪不太好,不像以前来店里,总是藏不住雀跃,景洄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杨祁走近他,“哥,陪我吃个晚饭吧。”
“吃什么?”景洄抱住他的腰,侧着脑袋让杨祁低头靠着他,杨祁不说话,他只好继续说,“火锅,行吗?”
“好。”杨祁的鼻息落在落在景洄侧颈,温柔的带起一小片痒意,景洄敏感的感到他的情绪低迷,轻拍他的脊背,“我们去吃饭。”
火锅店离花店不远,就在对街的市一中附近。景洄拉下门闸,牵着杨祁的手,“我们走过去,店不远,味道不错。”
步行街旁就有个人行道过街,景洄一路都在不时打量杨祁的脸,见他始终神色恹恹,一颗心被浆糊裹住一样,不舒服。
一个靠窗的位置,暖色调的灯光落在食物上,让它们看起来很有食欲,很新鲜。
景洄不开口,等杨祁主动说,给他倒了杯橙汁,平静温柔的看着他,手掌撑着左下颌。
鸳鸯锅烫底慢慢冒出了热气,沸腾。
“哥,最近KTV出了点事,闹事伤人,双方谈不拢,比较麻烦。我回你消息回得比较敷衍,对不起。”杨祁抬头,平静的说着。
“没事,我知道你忙。”景洄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还有呢?”
“我爸,吃饭那天晚上拿到了体检报告,胃里长了个东西,近期得做个手术。”
景洄声调微高,“良性的?”
“嗯。”杨祁点头,声音一下放得很轻,像个跟人说委屈的小孩,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说,却又在看见喜欢的人的时候,忍不住说出来,导致声调微微发颤,“他住院了,生病……脾气不太好,我妈在照顾他。”
“昨天母亲节,我给妈妈买了花,他看见了,气着说要,于是我……”杨祁深吸了一口气,“就我过来之前,去医院看他,带了花,他又一下变卦了。当着我妈的面,说他从来没有让我买花,他最讨厌的就是……花了。”
“明明……”杨祁近乎嗫嚅,眼眶在灯下瞬间红了一圈,很淡,“花还是我一朵朵挑的,他……”
景洄轻轻碰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我知道……先吃饭。吃完火锅我们走一走,再好好跟我说,好不好?”
杨祁努力让自己平静,来了好几个深呼吸,“好,好……哥。”
景洄知道,杨爸爸的突然生病,让杨祁鼓起勇气,决定修补那半年父子俩出现的隔阂。他小心看重,一朵朵挑了花,临头被杨爸爸以这样的方式拒了,他觉得丢人、委屈甚至心里充满了后悔,可又无比的想杨爸爸能要他的花。
景洄也知道他自己。他心疼死了,他心疼杨祁,哪怕他没真正掉眼泪,只是红了眼眶。
他不行,他看不得。
第22章 哄人
两人点了不少菜,吃进去的一半不到,景洄看杨祁也没什么心思吃,站起来,“在这儿等我,我去结账。”来回不到五分钟,抓过杨祁的手:“我们走吧。”
“哥,你打算带我去哪儿散步啊?”杨祁走在景洄后边,看自己被人抓得紧紧的手,脸上牵出个很淡的笑。
景洄扭头,食指放在他的嘴上,小声道:“我们进学校溜达溜达。”杨祁瞪大了眼睛,“这个点,都有校警值班的,不是周末,进不去的。”
市一中是他俩的母校,景洄高三那年,杨祁还在初中部,两人差了好几届。
“你我都清楚的,校警看得不严,只要他不看到我们就是了。”景洄狡黠的眨了下眼睛,“别出声。”拉起杨祁就跑。
校警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从值班室里走出来,但那会儿,景洄已经拉着杨祁,跑进了树下的黑暗中。
见校警大叔左右看了两眼,走回值班室,景洄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抓紧杨祁的手,用力晃了晃,“走吧。”
这条路直走就是操场,中间有一片黏腻的地方,地面上全是不知名树上掉下来的红果子,被学生的脚步、自行车的车轮踩碾,发出些微甜微酸的气味。
杨祁第一脚踏进去的时候就知道,遭了,鞋底肯定到处都是,皱起眉头,“完了。”景洄也踩到了烂掉的果子,却没在意,听杨祁的声音比在火锅店里好了些,笑道:“就几步。”
这个点,学生们都在上晚修。柔和的灯光从一个个窗口里泄出,照亮窗边泛黄的墙壁,细听,有风扇转动的“呼呼”声、学生翻书的悦耳摩擦声,偶尔,头顶上方的树杈里,还会传出不知名昆虫的叫声。
拖长的,好像两人把它吓到了。
“嘘……”景洄朝杨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还在上晚修。”
走过两栋教学楼,就是篮球场了,操场上杂乱的人声已经通过风清晰的传了过来,景洄深深吸了一口校园里的空气,树木、不知名的花香,“还是做学生的时候好。”
杨祁接他的话茬,叹息,“是啊。但是做学生的时候,往往希望赶紧考上大学,工作脱离父母的掌控。”
昏暗的路灯下,景洄来勾他的手,“我们下去走走。”
一中的操场,总是热闹的。白天有一波接一波的学生在这里上体育课,下午放学后,体育生在这儿训练,晚上,教职工则带着他们的孩子,饭后在此散心。
学生们还没下晚修,下晚修后,这儿更热闹,很多夜跑的学生。两人牵着手,沿着跑道慢慢的走。景洄没急着问他,两个人,慢慢的,慢慢的走了一圈,走到主席台旁边,景洄才开口,“那他最后要没要你的花?”
“不知道。我赌气走了,也没接我妈打过来的电话。”杨祁倔驴似的扬起他的头,“他爱要不要,反正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买给他了。”
景洄听他的语调,气鼓鼓的样子简直不用看也知道,拉着他坐到主席台旁的小楼梯上,“阿姨可没惹你生气吧,你至少给她回个微信,免得她担心你。”
杨祁不动,抓着景洄的手臂靠过来,景洄拿手肘顶他,“快点啊。”杨祁嘟嘟囔囔,“我不要。”
“杨祁……”景洄有些无奈的叫他,手肘蹭了蹭他的手臂,“听话。”
手机屏幕亮起,仿佛沾了主人不情不愿的情绪,在黑暗中发出忽明忽暗的蓝光,景洄轻笑了一声,“顺便问问阿姨,你爸要没要你的花。”
“我才不问。”杨祁反口拒绝,指腹要把屏幕点坏一样,那么大劲儿,匆匆打出一句:“我在外面吃饭,晚些回去或者不回去了”发了过去。
景洄隔着屏幕都能读出字里的拧巴,“嘁”他一声,拍拍自己的肩膀,“要不要靠上来?”他心知杨祁的答案是肯定的,直视眼前的操场,等着那团柔软与温暖靠上来。
操场上有孩子、大人的细碎说话声,吹来的风里有淡淡的草腥味,景洄喜欢草特有的味道,他不觉得腥。
“他生病了,心情不好,你不是知道的吗?”他低头,抓过杨祁放在他腿上的手,出口的话温温柔柔。
杨祁短暂的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轻声:“我知道。”
由于眼前是昏暗的一片操场,景洄的视线没有焦点,唯一清楚的是身边靠着他的杨祁,“叔叔应该很少生病吧。”
“嗯,他感冒都很少。”
“无论是他认为的他自己,还是你们眼中的他,都潜意识里觉得他还是三十多岁的时候,心气、体力都像春天的抽芽,充沛,用不完。”景洄的指腹摩挲着杨祁的手背,娓娓说着,“但是他已经快五十岁了,我看啊,这次体检报告的结果,不仅你们惊讶,叔叔自己也惊讶,甚至是……不愿意接受。”
“人一向为之自信的东西,某一天突然发现不再了,都会有挫败和无力感的。”景洄揉了揉杨祁的发顶,“你知道的,陪我长大的是我妈妈,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连我们,平时生病不舒服的时候,都会陷入苦恼的情绪里。”景洄叹息,无奈温柔的笑:“你难过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现在,你有没有好一点?”景洄把脑袋往左侧,贴着杨祁的发,“杨祁。”
杨祁一直静静在听他说话,微微倾身,额头贴着景洄的肩头蹭了蹭,手臂一伸,搂住了景洄的腰,没有接茬。
景洄喜欢他亲昵的动作,“怎么,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应了?”
“没有。”杨祁没抬头,逃避的又蹭了蹭景洄的肩膀。
“那你回答我,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在我面前,还怕糗啊?”
杨祁磨蹭着,慢吞吞的说:“有,有好一点。”
“有不就好了。”景洄扭头,“抬头。”
杨祁应声抬头,景洄轻柔的吻在下一秒,隔着额前发,落在他额头,“好了。”杨祁怔怔,倒本能的把人搂得离自己更近,“哥,你现在是在特地哄我吗?”
景洄大大方方答,“是啊。谁的人,难过了自然由谁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