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我朋友那里做个检查,你刚才看起来很不对劲!”
“不用——”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再废话炒你鱿鱼!”
车子在一间私人医院门口停下,靳尧跟着顾擎一路穿行过大厅,走上一条铺满浅黄色地毯的长廊,靳尧有打量陌生环境的习惯,他一看到长廊墙壁上挂的画,不由笑了笑:“这是医院还是五星酒店啊?用的全是当代名家真迹,每一幅都小六位数……呵,这薄胎瓷倒是好东西,这医院开了是赚钱还是烧钱呢?”
顾擎脚步一顿,这些画和瓷,如果不是长期浸.淫此道的人根本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价值,而且靳尧还如此笃定这是真品,哪里有这样的无所依仗的孤儿?
前方就是副院长办公室,顾擎在门前停下,礼貌性地敲了一下就扭开门把走了进去,办公桌后一个外披白大褂的男人抬起头:“你来了……靳尧?!”
顾擎和靳尧同时愣住。
“你认识他?”
“你认识我?”
钟燃霍然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带得自己的椅子都发出难听的嘎吱声音,他探手就想抓靳尧的胳膊,但是靳尧看似身形未动,却让钟燃扑了个空。
“靳尧?真的是你靳尧!你没死!”钟燃激动得眼眶里瞬间漫起红丝,顾擎认识他多年从未见过好友这样失态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许四哥找你找得快要发疯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钟燃哆嗦着手去拿自己的手机,但是靳尧一开口就把他钉在了原地,靳尧问:“请问,你是哪位?”
这个声音,不是靳尧的。
靳尧的声音清朗偏低,和颜悦色的时候有种金属敲击一般的沉沉质感,但是眼前这个人音色很亮,那是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透,而且这个人,实在太年轻了。
顾擎蹙眉:“钟燃,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先前头部受过伤,很多东西都不记得的人。”
钟燃震惊地看着靳尧,靳尧点头:“确切地说,不是很多东西,是所有东西都不记得,你认得我吗?”
“你……你今年多大?”
又一个问他今年多大的人,靳尧回答:“22。”
钟燃雀跃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他看向顾擎,顾擎点头:“他所有的资料都是真实的,公安局里都能查到,他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他的学校,住处,他从前工作的地方,他的所有痕迹都是真实的,他确实22岁,这个无可置疑。”
钟燃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着他,久久无语。
靳尧背着手,由着钟燃打量自己,在靳尧看来,这个人应该是认错人了,如果他有这么高收入高气质的朋友,这个朋友又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在意他,他又怎么会在餐厅里打工被人砸破头,从小屋里醒来后整整两年都没人找过他,更何况他的手机号用了许多年,根本没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靳尧只是失忆,但是他的逻辑能力完美得无懈可击。
“你失忆,”钟燃的眼睛忽然又亮起来,“你说你失忆了?”
靳尧点头。
“那你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靳尧啊!”
顾擎实在忍不住打断好友的臆测:“钟燃,他是在孤儿院长大,他从小到大所有年龄段的照片都有,他不可能是你认识的人。”
“可是,”钟燃几乎都要语无伦次,“怎么会……怎么能……这么像……”
“这世上多的是长相相似的人。”顾擎叹息,“我看我还是改天再带他来吧,你今天的情绪实在不适合给他做检查。”
钟燃抹了把脸:“没事,检查都是仪器做的,主要是看他颅内有没有淤血伤痕,先排除掉生理病变,再从心理入手,来吧,我带你们去检查室。”
“对了,”钟燃回身,“那你叫什么?”
靳尧无奈:“靳尧。”
钟燃彻底凌乱了,他好不容易才从打成结的思绪里拉出一丝清明来,他记起这个人进来后自己喊他靳尧,他就问“你认识我”,是自己把这么重要的细节忽略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长得相似,连名字都一样?
钟燃的表情太复杂了,顾擎也只能摇头,这种巧合到诡异的事情,任谁遇到都会短暂神经错乱一会儿。
第9章
“有几样结果要过两天才能出来,你下次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几人又回到副院长办公室,钟燃眼光不无热切地看着靳尧。
“周末吧,我再带他过来。”顾擎站到钟燃桌前,状似无意地拨弄着桌上的几张检查单,遮住了钟燃的视线。
钟燃蓦的明白到了什么,他的眸光几经变幻,最后落在顾擎脸上,两位好友彼此对视,神情俱都有些复杂。
如果这个是别人,钟燃绝不会多半点事,但这很可能是靳尧,钟燃抿了抿嘴,递出一张名片,又拿出手机:“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方便留个电话吗?”
名片是递给靳尧的,但是顾擎却伸手来接,他淡淡说道:“他的电话回头我给你,我晚上公司开会,这就先走了。”
钟燃指尖用力,夹住名片,两个男人之间涌起暗潮,顾擎挑起了一边眉,头也不回地说道:“靳尧,你先去外面等我,我跟钟燃聊几句。”
靳尧不置可否,“哦”了一声就走了。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顾擎先抽回手,他的手背上泛起青白色,那是用力握拳所致,“我带他来,是请你给他看病,你现在是要做什么?钟燃,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钟燃知道顾擎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这个人没有想法,他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你也知道只是长得像!”顾擎难抑怒气,“他只是一个孤儿,无亲无故,脑袋受了伤都只能自己躺在屋子里慢慢醒过来!他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是不是,DNA检查会告诉我们答案。”
“钟燃,我想你应该知道,没有经过本人允许,医生擅自做DNA检验是违法的,你想被吊销营业执照吗?”
“顾擎,我知道你的心思,”钟燃眸子里闪过一丝愧疚,“但他如果是我们要找的人,他就不可能属于你,有另一个人……”
“不论他是谁,就算他是你们要找的人,”顾擎倾身,牢牢盯住钟燃的眼睛,“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钟燃微微瞪大了眼,顾擎直起身,刀削一般的侧脸冷冷地对着他:“这么多年兄弟,我不会为这个翻脸,但是钟燃,请你也给我起码的尊重!”
这是很严重的话了,钟燃倒抽一口气,眼睁睁看着顾擎离去,带上了厚重的房门。
靳尧双手插兜,正专注地看着走廊墙壁上的画,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对顾擎笑了笑:“顾哥。”
顾擎也微笑:“走吧。”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顾擎不是不怀疑的,靳尧身上有许多矛盾,但是如果他是钟燃说的那个人,如果他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很菁英的训练,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顾擎虽然不是京都人,但他在京都上流社会混迹多年,跟许多豪贵都有接触,钟燃是京都四大名门之一钟家的三公子,能与他结识多年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靳尧懂那么多东西,还有在现代社会十分罕见的一身功夫,这样的人,确实是钟燃那个阶层的家族才能培养出来。
靳尧如果是四大家族的人,这无疑是违背顾擎期望的。
而靳尧的心情没那么复杂,他一点不相信自己跟钟燃那样的人有关系,就算真有,对于这种患难时杳无人迹太平时又攀交情的人,靳尧也不稀得理会。他是为自己脑海中总是突如其来的画面困扰,那些影像似真似假,蒙蒙昧昧,更有些场景暧昧火热,而那声音和那躯体的轮廓,画面里分明是两个男子。
这不可能是自己的记忆,靳尧很确定自己不喜欢男人,他不由胡思乱想,难道那次受伤,真把他砸出臆想症还是被害妄想症什么的来了?
“靳尧。”顾擎喊。
“嗯?”靳尧打着方向盘,眼睛不时看向反光镜和后视镜,他开车的习惯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警惕了。
一个连车都没有的22岁的青年,他是哪里养成这样的开车习惯?
这个发现又让顾擎的心直往下沉:“钟燃的话,你怎么看?”
靳尧笑了:“老板你这么认真地问,那我就认真地答,第一,如果我跟他认识,这也没什么,很可能我给他或者他的朋友做过事,就像我为你做事一样;第二,即使认识,大概情分也很一般吧,你看我的情况应该也能猜到;第三,他认错人了,华夏这么多人口,相似的人很多;第四,最扯淡的一个,就是有其他诡异的原因,比如说我是克隆人啊,比如说借尸还魂啊,再比如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整过容?”靳尧被自己说乐了,哈哈笑着。
顾擎却没有被逗笑,靳尧虽然半认真半调侃,但是他说话一二三四条分缕析,这是一个凡事都考虑周全,善用逻辑去思考问题的人,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平凡的武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