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条腿迈出去,迟疑了一下,突然转身,在发呆的蒋息嘴唇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不好意思,冒犯了。”裴崇远亲完他,转身下车了。
蒋息夹着烟的手还搭在车窗外,被吻的一瞬间,手指一抖,烟掉了。
燃烧着的烟掉在了雪地上,火跟雪,打了一架。
他看着裴崇远走出停车场,站在路边,那背影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人怎么能那么自信?
他哪儿来的自信?
蒋息一直坐着没动,直到裴崇远坐上了出租车,走远了。
他下车,捡起掉在地上的烟头。
冷风呼啸,但系着围巾,再狡猾的风也钻不进他的衣领。
自从那天在墓地遇见裴崇远之后,蒋息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人。
没别的原因,只是好奇,那人怎么就那么肯定,失去的还能再来。
他并不想看见落魄的裴崇远,哪怕曾经无比怨恨对方,可时间一久,冷静之后,爱与恨都分得清,也能理智地去捋顺自己的情感了。
这段感情的失败,并不是一个人的错。
但他确实不打算回头。
上午遛完尾巴,简单吃了午饭,蒋息开车去了酒吧。
蒋息到店里的时候才一点多,离营业时间还早得很,结果刚停好车就看见裴崇远站在路边打电话。
他解开安全带,没急着下车,而是坐在那里看着那人,捉摸不透这家伙这个时间来是为什么。
裴崇远这一通电话打了好一阵子,挂断之后,扭头就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蒋息。
他来过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甚至已经记住了蒋息平时停车的位置。
一人站在外面,一人坐在车里,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们角色互换。
裴崇远转过来看着他,几天没见,气色比之前碰面时好了不少。
蒋息又想起裴崇远那天自信满满地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竟然有些期待这人后面会做些什么。
就像是寂寞久了的将军渴望去战场杀敌,蒋息的生活平静了这么久,既然敌军来了,他也摩拳擦掌,想过过招了。
他看着外面望着他的人,眼里涌起的不是当年的爱意,而是准备将敌人一击毙命的兴奋。
一开始蒋息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到他一抬眼,扫到了后视镜里的自己。
他跟自己对视,然后皱起了眉。
原来,所有的和解都是假象,他还是没放下。
蒋息下了车,手里拿着裴崇远那天系在他脖子上的围巾。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路过对方时,目不斜视,把围巾丢给了那个人。
然后,像是从没认识过一样,擦肩过去,开门进屋。
裴崇远手里攥着还带着热气的围巾,笑了笑,转身就跟了过去。
蒋息没理他,进去之后直接去衣柜旁脱了大衣挂起来。
秦颂在扫地,见裴崇远推门进来,习惯性地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晚上六点才营业。”
他说完,抬头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哎?”秦颂想了好半天,然后恍然大悟似的,“你好久没来了!”
秦颂还记得裴崇远,那个总来看他们息哥的人。
“我差点儿没认出来!”秦颂说,“大哥你变样了啊!”
裴崇远站在门口对他笑了笑:“是么。”
秦颂也笑:“是,不过,虽然你是熟客,我们也得六点营业。”
蒋息关上衣柜,扫了一眼门口,理都没理那两人,上楼去了。
裴崇远看着他走开,没强行跟上去,而是把手里的围巾给了秦颂说:“这是你们老板的,你转交一下吧。”
秦颂呆愣愣地接过围巾,听见裴崇远说:“我六点再来。”
裴崇远走了,秦颂回头喊:“息哥,你围巾!”
蒋息在二楼端着杯子喝饮料,靠窗的位置一低头就能看见外面的街道。
他看着裴崇远过了马路,朝着斜对面的一条巷子走去。
他喝完饮料才下楼,秦颂说:“你围巾我给你挂好了。”
“我围巾?”
“嗯,刚才那大哥给你送来的,不过我没见你戴过啊。”
蒋息心里清楚了个大概,放下杯子,笑了笑。
他是笑裴崇远不长进,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些套路。
晚上六点,2008准时营业,裴崇远在六点零五分推开了门。
蒋息正站在吧台调酒,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有什么老板的特调吗?”
蒋息眼皮都不抬地回答:“有,不过不好喝。”
“没关系,我要一杯。”
“一千块一杯。”蒋息笑,“你还要吗?”
裴崇远看着他那明显恶作剧的笑,无奈地耸耸肩:“穷人,喝不起。”
秦颂去楼上给顾客送完酒水,下来的时候看见裴崇远,笑了:“大哥你很准时嘛!”
“还好。”裴崇远问,“有什么价格公道的酒?给我来一杯。”
“价格公道?我们家价格一直都很公道。”
“不能啊,”裴崇远说,“一千块钱一杯的特饮,你管这叫公道?”
秦颂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他老板。
“嘿嘿,家家都得有点儿保留节目么,”秦颂说,“我给你调,我调的便宜。”
蒋息听着两人说话,觉得烦,酒也不调了,转身上了楼。
秦颂见老板走了,问裴崇远:“大哥,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得一两年没来了吧?”
“快三年了。”裴崇远说,“难得你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我记性好。”秦颂说,“你够可以的啊,还惦记我们老板呢?”
裴崇远笑:“什么叫惦记?没那回事。”
不是惦记。
必须追回来。
秦颂嘿嘿地笑着,显然不信他的话。
裴崇远拿了酒,原本想上楼去,后来想,上了楼,保不准蒋息又得下来,自己一句话说不上,还白折腾,不如就坐这儿,秦颂这嘴,都不用他套话就能爆他老板的料。
“三年没来,没想到你们这店没搬走。”
“那不能搬,”秦颂说,“我们老板长情着呢。”
裴崇远笑:“对一个房子长情?”
“是呗,你不懂。”
裴崇远能不懂么,蒋息的一切他都知道。
不对,话不能这么说,他有三年的空白,不知道应该怎么填补。
“对了,”裴崇远跟秦颂说,“我前阵子才回这儿,三年了,这地方变化也挺大的,想租个房子也不知道哪儿合适,你给推荐推荐?”
“这我也不太了解,没租过房子。”秦颂说,“我一直住店里的。”
“你们老板住哪儿啊?”裴崇远问,“要不你给问问他家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秦颂笑出了声:“哥,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他趴在吧台上,笑得一对儿虎牙都露出来了:“大哥,你就是惦记着我们老板,我是看出来了。什么租房啊,是打算套我的话,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裴崇远笑而不语。
“咱也算熟人了,”秦颂说,“听我一句劝,算了。”
“为什么?”
“因为我猜啊,我们老板心里头应该是有人的,这么多年追他的人前仆后继的,一个个都死在沙滩上了。”秦颂语重心长地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还是别费力气了。”
第49章 间接接吻
蒋息心里有人。
裴崇远坐在吧台边,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当秦颂跟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裴崇远第一时间觉得被泼了冷水。
从回来到现在,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去调整状态,因为看见现在的蒋息,他不得不紧迫起来。
他得像撕掉一层皮一样撕掉这将近三年时间带给他的沉重的灰尘,不仅如此,撕掉那层皮之后,他还必须顶着一副血肉模糊的皮囊走出去,任谁问,他都得说不疼。
但其实,他疼得直冒冷汗。
从小到大裴崇远都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有些自负。
家境还算不错,学业跟事业也始终顺风顺水,他没遇过什么坑坑洼洼,更别说滔天陷阱。
这一次,哪怕最后干净地脱身,却免不了对他的打击。
尤其再看见现在的蒋息,觉得这世界上再大的讽刺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裴崇远这人从来就不懂认输,他深切地知道,任何事,哪怕一件很小的事,你认输了,就一辈子都输了。
当然,之前在蒋息面前那些低头认输不算,是他以一个年长一些的身份在让着、宠着。
那些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输。
以前不能认,现在更不能认。
裴崇远尽可能维持体面,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重塑自己的人生。
没有了工作?
想办法找。
没有了房跟车?
赚钱再买。
尽管现在站在谷底,但他只允许自己沉沦几天,然后就得咬着牙站起来。
他从来不担心失去什么,因为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失去的一切都能再找回来。
除了蒋息。
从两人认识的那天开始,蒋息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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