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房 (山河无边)

　　翻过记忆中的少年模样，也有过这分专注冷竣的表情，回忆和现实渐渐重叠，左傅心中却忽的一紧，指尖细微抖了一下。
　　一样……
　　可好像……
　　又不一样……
　　左傅心底莫名闪过一丝慌意，他后退一步，眸光渐渐清明，随后看见闻翊坚毅的下颚处蒙了层细细的薄汗，在热/辣刺眼的夏天，散着零碎透明的光。
　　可再一观闻翊，毒辣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却没有丝豪的不耐，眼神依旧锋锐冷静，与平常散漫轻佻的他判若两人。
　　左傅不打扰他，眼睛扫了眼四周，最后看向闻翊，他沉默的转身离开。
　　左傅顶着太阳疾步走了十余分钟，再回原地时额间已生出层晶莹的薄汗，几缕碎发贴在他略白的额间，稍微小的热风一吹，都是一阵短暂的清爽。
　　他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和一份报纸，水是买的最贵的，应该是冰镇过的，上面有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很清凉。
　　左傅走到闻翊的旁边，闻翊感受到动静，轻微偏头看他。
　　不知是不是左傅的错觉，在闻翊偏头看他的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那双眼睛闪过几抹阴沉的冰凉，只是那抹冰冷消失的太快，左傅还没来得及看清，转而又是惯常的眸光温度。
　　“我还以为左先生细皮嫩肉的身躯受不了这烈日的摧残，躲到哪个阴凉舒服的地方去了。”
　　左傅一怔，将水递给他，说：“我看你太认真了，所以没事先跟你说，喝点水，你出汗了。”
　　闻翊没接那瓶水，而是看着左傅清凉的眉眼染上微红的颜色，许是天热又走的疾，说话间气息还有些微喘，但偏偏眼神温煦沉静，看起来不受这天气影响。
　　闻翊眸光一动，突然心生歹念，将视线移开，慢悠悠道：“这个牌子的水我不喝，麻烦你了，白跑了一趟。”
　　显然易知的刁难捉弄，左傅愣了一瞬，手指微微蜷紧，说：“那我重新买。”
　　说完，左傅欲要将水放在地上，重新跑一趟。
　　“左先生……”
　　闻翊的突然出声，音调轻扬，让左傅的动作顿住。
　　“我又没说一定要喝水，”闻翊偏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左傅，“既然不喝，用还是能用的。”
　　“用？”左傅看了眼手里的矿泉水，又看了眼闻翊额间的细汗，眸波微微闪烁了一下。
　　闻翊轻挑一下眉，唇角勾起一个迷人弧度。
　　左傅犹豫了半瞬，之后便拿出随身带的纸巾，左傅将瓶盖转开，又倒了点水把纸渗湿，将纸上多余的水揪干，左傅一点也不犹豫，拿着现做的湿巾纸，向闻翊走进一步，碰了一下他的脸。
　　两者相触即瞬，身形皆是顿住。
　　空气突然凝滞了几秒。
　　闻翊是没料到左傅如此不害臊简单粗暴，左傅则是被手下的突然触感愣住。
　　尽管隔着一层打湿的纸巾，左傅的指尖仍止不住的在细微发抖。
　　最后是闻翊先回过的神，而对于他来说，正确的反应该是拍开左傅的手，并接着冷嘲一句。
　　但闻翊却不，他不是闻圣，没有和男人有过类似碰脸摸腰这种暧昧不明的肢体接触。
　　但左傅的动作除了让他愣了一瞬，心中竟无半点反感生起。
　　简直是不可思议，出乎意料。
　　闻翊和闻圣有一点非常相似，那就是天性好玩，闻圣暂且不论，但闻翊心里的兴趣一旦激起，玩心只增不减。
　　就如同他不反感左傅的过度接触，于他来说，无疑加大了他对左傅的好奇。
　　而在闻翊的生活里，危险无非是一种意识的产物，可有可无，皆在自己的决定里。
　　将错就错，逗弄人心，如此阴暗不耻的心思生在闻翊的意识里，在炎热的夏日，他非但没觉得不妥，只感觉到一种禁忌的刺激，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哪怕是哥哥的心头好又怎样，弟弟想玩的，一样能玩。
　　“继续。”
　　闻翊略显沙哑的声音撕破空气中的寂静，是带着命令的强迫压势。
　　左傅被闻翊突变的眼神惊了一跳，心里又闪过那抹奇怪的感觉。
　　他薄唇绷紧，再一看闻翊的眼睛时，闻翊已将视线移开，专注于面前一片空地。
　　太阳悬在头顶上，空气中热度缓慢增加，两人靠的较近，呼吸可彼此感知。
　　属于夏日里粘腻的空气分子在两人之间萦绕，左傅轻浅的呼吸，能隐隐闻到身侧人散出的不明冷香，而在这空气中，闻翊也同样能感受到一阵浅淡的柠檬皂香。
　　等到若有若无的微风一吹，两人的气息杂裹在一起，混在燥热的空气中，顺着风拂过两人的脸上，才带给人一阵短时的舒爽。
　　左傅尽量把动作和呼吸放轻，湿透的纸巾擦过闻翊额间的细汗，左傅眼眸微闪，神经突然跳动起来。
　　闻翊脸长的好，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皮肤也偏白，笑起来是优雅多情，不笑是自生冷峻凌厉。
　　毕竟是富贵家的大少爷，一张脸也没什么大大小小的深浅印记。
　　但是令左傅至今都感叹的是，闻翊这张脸长的未免太好，就是连颗细小得痣也没生出一点。
　　左傅记得，他曾经半分玩笑的掐过他的脸，可热恋当中，谁知掐着掐着竟看的有些入了神，便随口说了一句：怪不得那么多女生喜欢你，连颗痣也没有。
　　他说完后，那时候的少年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好像是有些焦怒，又有些烦躁，左傅被他的表情逗笑，说他幼稚，没长痣也乱发脾气。
　　最后那少年眼眸霎的一眯，说了句你知道个屁，然后就十分拽气的走在左傅的前面，不过没几秒，少年就又折回来了，将胳膊搭在左傅的肩上，两人相靠而行。
　　记忆太久远，左傅浅想了一会儿，便将思绪拉回。
　　以前只能在梦里描摹的俊美容貌，是一片朦胧模糊。
　　但现在近在咫尺，抬眸就能看清，却清晰的又突然让左傅不知所措。
　　在时间的削刻下，面前的容貌少了少年时期特有的青涩感，但俊美依旧，也添了几分幽深的成熟。
　　只是让左傅好奇的是，曾经的少年眉眼是藏都藏不住的肆意张扬。总是透着轻狂和不耐烦。
　　可多年未见，如今却是一片漠然，无论见过多少次的笑容和礼貌，左傅都能感觉出，那里生出的隐隐薄凉和淡漠。
　　可怜的左傅，思索万千，却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是闻翊，不是闻圣。
　　而闻翊和闻圣，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左傅心里不静，内有杂乱，粗略的将闻翊脸上的薄汗擦了一遍，便退开一步拿着手里的水喝了几口。
　　清凉的冰水灌入喉间，一阵舒爽袭入左傅的神经，消去些夏日的炎热，连带着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左傅一怔，随后将水放在地上，手里报纸被他打开一个面，他走到闻翊的身边，用报纸挡住太阳的光线。
　　闻翊感受到视线暗了下来，他微微偏头，看着左傅静静的为他遮阳，一双桃花眼霎时就弯起一个弧度，笑道：“宝贝儿，你追人的方式还真特别，不过好在实用。”
　　左傅眸波微微闪动，他看了眼闻翊，说道：“闻翊，我很认真，你也认真点。这不是游戏。”
　　闻翊轻挑了一下眉，啧了一声，没有说话。
　　沉默下来的闻翊继续将视线移开，有了左傅的手工遮阳，闻翊乐的舒服，他眯缝了下眼睛，再睁眼，眸里是一片专注和冷然。
　　他略看着四处的空地，将刚才构思和设想的模型在此处过了个遍，又粗略的看了眼四周的建筑和街道，心里精算了下等距比例和协调度。
　　时间不知不觉慢慢地过去。
　　闻翊正心里计算着，突然隐隐的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喘息，在燥热粘腻的空气中，尽管声音再小，也尤为清晰。
　　闻翊心里微微一惊，自己太过于专注，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人帮他挡着太阳。
　　闻翊偏头一看，入目之人清俊的脸上泛着浅红，眉心微蹙，额间的碎发也被汗水沁湿，还有几缕发丝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报纸摊开来面积挺大，因为左傅，闻翊被报纸下的阴凉遮的足够严实，但左傅却生生的站在烈日底下，一分一秒的被日光肆意烧晒。
　　更不论他要为闻翊挡住日光，背脊必须挺直，手还要高拿着报纸。
　　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左傅的额间滑落，但他目光坚定，薄唇绷成一条直线，颈间白/皙的皮肤也被晒红，蒙着层细细的汗。
　　那双生的略显清冷的眼睛，眸里却不是真正的冷，刺芒的日光映在他浅色的瞳孔里，像是照在清澈的湖底薄沙上，晕出块柔和的光。
　　但他看起来很累。
　　闻翊眸底划过一抹幽色，他将左傅手里的报纸拿开，沉道：“走了，下午再来。”
　　报纸被闻翊拿开，左傅松了口气，动了下酸痛的胳膊，说：“行。”
　　左傅顺手拿起地上的水，他站直身，再看闻翊时，却倏地撞进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里。
　　闻翊眼神略冷的看着左傅额间因弯腰而滴下的几颗汗珠，等左傅抬眸看他的时候，闻翊才探出手贴到左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