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锁上门,拉上不透光的深色窗帘,将录像带放进DV机里,深深呼吸了几下,才敢按下播放键。
开头的画面是一片空白,投在白幕布上,在昏黑的空间里发着阴冷的光,陈与桓忽然觉得全身乏力,储物室里没有椅子,他直接靠着墙坐了下来。
那盘老式录像带记录的,是陈最一的一天。
四面是白墙的屋子里,陈最一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的硬板床上,身上穿着宽大的高中校服,双腿蜷起来藏在校服里面,看上去只有很小的一团。
画面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镜头离陈最一很近,似乎就架在床尾,陈与桓可以隐约看出,他一直在用袖口和手指去擦拭胸前的东西。
陈与桓知道那是什么,他的校牌。
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串脚步声响起,像是皮鞋踏在空心木地板上,空洞而有力,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陈最一显然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个劲儿地往墙角缩,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做着无济于事的自我安慰。
陈与桓对他这个动作很熟悉,以前陈树峰和沈兰芝每每向他扬起戒尺,他就会这样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但是那时候,只要他在,他就绝对不会让戒尺落在陈最一身上。
可也总有他不在的时候。
那时陈最一会带着一身伤,到学校门口等他,抬头看着窗棂明亮的教学楼,倔强地忍着眼泪,要在哥哥面前才容许自己哭。
眼泪本来就是掉给会疼自己的人看的,陈最一自小深谙这个道理。
可也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他压根就等不到掉眼泪的机会。
比如录像带里记录的这一刻。
陈与桓看着画面中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孩,忍不住在想,陈最一被迫经受着恐惧与折磨时,他在做什么?
他在沿街贴寻人启事,他在没日没夜的打工,他在警校慢慢变得沉郁寡言。
又时候路过童装店,他会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因为他总是想着,如果找到了陈最一,家里不能没有准备好的衣服。
他用刷盘子赚来的第一笔钱,买了一件八九岁小孩穿的童装,很时髦的牛仔外套,洗干净放在柜子里,等着小主人回来穿。
陈与桓问自己,在陈最一一遍又一遍擦拭那块校牌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到过牵痛?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记得了。
随着铁门一开一关的声音响起,陈最一身体抖动的幅度更大了,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呜……哥哥、哥哥救我……”
很快,江海走进了画面,戴着一副黑色的面具。
“小可怜,不要白费力气了,”江海的手指在陈最一脸上滑过,靠近他耳边,像恶魔在低语,“你哥哥早就不要你了,你哥哥不会来救你的。”
陈最一被掐住下巴,依旧在嗫嚅着“哥哥”两个字,江海烦躁到了极点,他把陈最一的手腕绑在床头,解开皮带,用力抽在他身上。
“别再喊那两个字!否则我把你这件破衣服扔出去,不知好歹的东西。”
在那之后,陈最一再也没有出过声。
江海丑陋垂软的阴茎在陈最一的脸上戳顶,盯着他双眼蓄满泪水又迟迟不肯落下来的模样,发出快慰的急喘。
“乖宝贝儿,嘶……你才多大就这么漂亮,呼……等再过几年,岂不是要把人迷死……”
陈与桓双手握拳,指甲狠狠嵌进掌心,他感到无法呼吸,五脏六腑都在经历着撕裂般的痛。
当年,陈最一被救出来后精神状态很不好,接受了一个多月的心理治疗才认出他是谁,他根本不敢去提那两年的事情,只盼着他能早点走出来。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宝贝,那么痛苦地等他来救他。
他终于明白,陈最一那些不安是从何而来。
他那么没有安全感,因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你的哥哥不要你了,你的哥哥永远不会来救你。
患得患失是人类的通病,但陈最一不是,他对失去抱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却对得到保持怀疑和警惕,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该拥有的,他只配失去。
他每一次流露出不舍,每一次拉住他的衣摆,是不是都是因为回想起了长达两年的噩梦。
陈最一对他笑,把最干净的喜欢捧在手心里送给他,把骨子里的天真装在保鲜盒里留给他,却始终对过去的痛苦缄口不言。
他甚至从未在陈最一的脸上见到过欲言又止的表情。
感情充沛的小孩会说上很多很多遍“哥哥,我很爱你”,坦然大方,笑容粲然,像个小太阳,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说:“哥哥,我很疼。”
陈与桓将手背覆在眼睛上,不忍再去看录像。
蒙尘的真相在他面前被残忍地剖开,绞紧心脏的牵痛迟到了许多年,终于一丝一丝浸透到他身上,骨骼的每个缝隙都在叫嚣着感同身受。
?
陈与桓走到审问室门口,说:“路岩,你帮我个忙,在门口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
看守的两个小警察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路岩大概能猜到他要做什么了,“老大,你上次的处分还没消,你不能……”
陈与桓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一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路岩看着他,最终还是点了头,“但是陈队,你还是要注意分寸。”
陈与桓没说话,径直走进房间,反锁上门。
“陈警官看完了?怎么样,鄙人拍的不错吧,”江海挤出一个笑,“你弟弟还和小时候一样漂亮,昨晚就只看了那么一眼,我就认出他来了。”
“不过你放心,他肯定认不出我,我当时没让他看清我的脸。”
江海还说了什么,陈与桓一句也听不到了,只觉得有个机器在他耳边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吞没他的理智,将他卷入混沌的黑暗中。
他挥起拳头向江海砸过去,正中鼻梁,血即刻从鼻孔中涌了出来。
听到江海发出刺耳的笑声,他直接把人踹翻在地上,怒意逼红了他的眼睛,拳脚的动作毫无章法,但是每一下都绝不留情。
直到江海鼻青脸肿地捂着肚子,咳出一口血,终于笑不出来为止。
“陈警官,所以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任你宰割?”江海缓缓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是因为我玩够了,玩累了。”
他挑衅似的看着陈与桓,“这就结束了?”
陈与桓紧咬着牙关,颌骨微动,“江海,你给我记住,如果我不是警察,你今天会死在这里。”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审问室,双眼通红,对守在外面的路岩说:“把他带走。”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人民警察基本行为守则,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十年前,他还是个警校学生,并不能接触到内部消息,再加上很多内情都被封锁,他便以为陈最一只是被拐卖,精神上受到了刺激。
而结案后的说法也是,人贩子团伙为给自己打掩护,将窝点包装成福利院,从始至终没有提到过性虐待。
落网的犯罪分子有十几个,没有江海这个人,现在想来,他这十年都在暗处蛰伏着,以正常人的面目生活着。
这种心理畸形的犯罪分子往往会在厌倦平淡无奇的生活后,找个时间“重操旧业”。
只不过江海这一次的目标从稚嫩的孩子换成了正值花季的少女,昨晚进行抓捕的时候,江海几乎没有反抗过,连路岩手臂上的伤都刻意避开了动脉,像是他细心设计出的局。
玩够了,玩累了,所以自投罗网,说的何其简单。
陈与桓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除了陈最一,不会有人在这时候给他发消息。
-哥哥,郑奶奶家的猫快要生了,我可不可以要一只小猫崽呀?
紧接着发过来一段视频,应该是在郑奶奶家的客厅,那只叫豆包的胖橘猫围着陈最一的小腿打转,能听到喵呜喵呜的声音,还有陈最一轻快的笑声。
-哥哥你看,它好可爱啊!肚子好大好圆!郑奶奶说里面起码有四只崽!
陈与桓指尖颤抖着打字:
-宝贝,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养一只。
发完消息,陈与桓瘫坐在地上,拿出口袋里的录像带,用手将它一点一点碾碎,扯出里面的条带,用打火机烧断。
手边很快只剩下一堆残骸,他的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头靠着墙,无神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
陈与桓在这样不相关的时刻,没由来地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假设。
如果他和陈最一是两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他不是陈最一的哥哥,陈最一不是他的弟弟,他们各自成长,各自体会,各自有各自平凡的人生。
但如此便会错过很多,不知道该如何让两条平稳的轨迹产生交集,所以不希望它成真。
现在他后悔了,他真希望假设都是真的。
他希望陈最一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可以任性,可以有刁钻执拗的小脾气,他希望陈最一永远天真,永远不需要长大,永远被世界偏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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