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绝不是现在。那会打草惊蛇，把方默彻底吓跑。
他不吭声，方默又再次追问。
“大半夜的，是突然有了什么人生感悟吗？”
许熙然不擅长撒谎，勉强憋出来的借口听着就冒傻气：“睡不着，心里突然跳出来的句子。觉得听起来很带感，就随手记下来了。”
方默在呆滞了几秒后，果然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许熙然心里有点郁闷。不好了，这样一来自己在方默心目中的形象岂不是不帅了。要怎么赶紧挽回一下呢？
两人一同回寝室的路上，许熙然依旧在思考这个问题。
走到半途，路过学校的篮球场，几个身穿着运动装的男生正在场上挥洒汗水，气氛热烈。
其中一个男生带着球连过两人，然后一记潇洒跳投。姿势满分，可惜球撞在篮筐上，飞了。
眼看那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后距离自己的越来越近，许熙然心中一亮。他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了篮球。
那几个追着球过来的男生嘴里一句“谢谢同学”才说到一半，许熙然突然把球拍在了地上。他弯下腰，在对方因为意外而僵硬的那几秒钟内，带着球一个灵活转身绕过了他们，接着运着球快速向前跑了几步，稳稳停了在了方才那个男生投篮失误的位置，一跃而起。
篮球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抛物线，砸在篮板上，飞了。
球在地上弹了几下，咕噜噜向前滚，最终停留在了方默的脚边。方默安静地弯腰把球捡了起来，递还给了那几个懵逼的篮球少年。
“太久没打了，手生，不然肯定可以进的，”许熙然一边走一边面红耳赤地强调，“我练过，还是蛮准的。”
方默看着地面，似乎是在忍笑，小幅度点头：“嗯嗯嗯，看得出来，你的姿势看起来很标准。”
“那肯定，”许熙然说完立刻向前跑了几步，跳起来对着空气投出了不存在的篮球，“三分！”
“嗯嗯嗯嗯嗯，”方默继续点头，“刚才这么发挥肯定就进了。”
许熙然害羞：“应该可以。”
他有点亢奋，静不下来，一路蹦蹦跳跳。
“哎对了，”方默突然问他，“你们班有没有报名参加学校的篮球比赛？”
许熙然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听说过……他们来找过我，我那段时间因为在忙着社团的事，就推了。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组满。”
“啊，可惜，”方默说，“看你这么喜欢，我还以为你会去参加呢。”
他随口一说，许熙然回到寝室后第一时间给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打电话。
得到的结果让双方都很惊喜。截止日期在后天，眼看只差一个人就可以报名，这阵子他们正在努力动员想抓紧最后的机会。没想到许熙然自己送上门来。
和体育委员确认过后，许熙然又立刻给方默打电话，问他到时候来不来看。
“来啊，”方默一口答应，“什么时候正式比赛？”
许熙然心想，天知道。他啥都没问就急着过来邀功了。
要是稍微晚一阵再开始就好了。他好几个月没打了，确实手生的不行，得好好练练。
方默本身不怎么爱打篮球。穿着大背心和一群男人在一小块场地上流着臭汗挤来挤去抢球，他身处其中总觉得别扭。
但他挺爱看。中学时代，当他隐隐约约对自己的取向有了一些模糊的认识时，很爱跟班上的女生一起坐在篮球场边看男生打球。
场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比较帅的，或者虽然长得不行但身材好远远看不见脸时投篮姿势帅的。
那些汗水不流在自己身上时，偶尔也会显得很有魅力。有些看似普通的男生，在篮球场上一脸认真地打起球来也会显得很吸引人。虽然许熙然今天的那一番操作令人窒息，可想到他正正经经打起球的模样，方默心中还是止不住涌起了几分小兴奋。
他在当晚又给许熙然发消息，问他在正式比赛前会不会练习，能不能围观。
竟惨遭拒绝。任由方默威逼利诱，他都不为所动。
方默没辙，只能随他去了。
他心中并不觉得失落，相反还有点高兴。邹瞬说得没错，太过在意才容易患得患失，总爱瞎想。看今天这模样，许熙然显然完全没有要与自己避嫌的意思。
许熙然这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简单的很。看他这样子，自己现在还很安全。
方默因并未暴露而暗自庆幸，又为看不到尽头的漫漫征途觉得心累。
他心中喜忧参半，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理应感情顺遂的刘小畅正在跟人讲电话。他声音压得很小，但若竖起耳朵多少还是能听得清。
方默心里抱怨，却又忍不住细细地听。
“没有啊，我没有不想去，只是觉得这种展览没什么意思。你要去我就陪你好了。啊？不是你说要去吗？想去就去啊。那现在到底怎么说啊，去还是不去？……确实没什么意思啊，一看就是骗人的。没有啊，我不是说了吗，你想去我当然陪你啊，你干嘛呢？啊？真的？你确定不去了吗？……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没有？真的没有？呵呵那就好。既然不去，那我们不如……欸？突然有事？……是什么事啊？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啊……行吧行吧，你忙你的。这么早？现在才几点啊。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方默震惊了。
这活生生的一个基佬，怎么把自己活成了直男的样子。就算听不到对面的声音，光靠脑补，方默都能想象出杨琳被气成了什么样子。
刘小畅挂了电话，发了会儿呆。一抬头，和方默对视了。
两人各自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接着若无其事转过头去。
方默心里有点着急。虽然对杨琳依旧没什么好感，这些天里也没少诅咒这些整天在他面前撒狗粮秀恩爱的人都没好果子吃，但真的看到了潜在的感情危机，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提个醒。
正纠结该如何开口，刘小畅突然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方默立刻应声。
他回过头，发现刘小畅正在冲他笑。
“来聊聊，”刘小畅说着，拉着椅子挪到了他的床边，“正好他们都不在，说话方便。”
方默坐起了身：“怎么啦？又有什么感情烦恼了？”
刘小畅笑得有点勉强，缓缓地叹了口气：“有一点吧。来向前辈讨教一点经验。”
零经验前辈方默认真点头：“你说说看？”
“你和许熙然平时在一起，一般都做些什么呀？”
方默回忆了一下他俩今天做的事。看充满晃动胸部和大腿的动画片，听许熙然的长篇大论，绞尽脑汁给那些胡言乱语捧场，一起吃了顿饭，聊了许多没有任何营养的话题，看他在篮球场上出糗，再看他一路对着空气运球过人投篮并且摆出胜利姿势。
“……也没什么，”方默说，“不就是……呃，那些大家都会做的事嘛。”
刘小畅点了点头，一脸感慨：“那你们会不会觉得，在一起除了上床以外好像没别的事能做，平时相处缺乏共同语言很容易尴尬？”
方默移开了视线。
确实是没什么共同语言，而且许熙然极其擅长制造尴尬。
更惨的是，没有床可以上。
刘小畅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放心地说出了自己的苦恼：“我们每次见面就是开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方默当场羡慕的就快哭了。
他和许熙然话不投机，但不知为何总能聊得滔滔不绝。他愿意和刘小畅换。
比起无意义的语言交流，肢体交流才是他此刻迫切渴望的。
“但是你和许熙然看起来感情很好嘛，”刘小畅问得一脸认真，“到底是怎么维持的呢？能不能传授一点经验？”
方默哪来的经验，他和许熙然就是自然而然可以相处得很好。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把话题拉到了刚才的那通电话上：“他是不是约你去看展览啊？”
“嗯，”刘小畅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不去了。”
“你到底愿不愿意陪他去？”方默又问。
“愿意啊，”刘小畅说，“我很想和他做点别的，不然感觉像是炮友似的。”
方默皱眉：“那你为什么要跟他说那种展览没什么意思都是骗人的？”
“因为确实没什么意思，一看就是骗人的啊，”刘小畅摊手，“那什么后现代艺术家，我在网上一搜都没什么正经消息，宣传照一看就是破布烂砖加个滤镜。欺负想装逼的文艺青年嘛。”
“……”
“是不是不能说出来？”刘小畅如梦初醒。
方默摇着头感慨：“我真的服了。你以前那副特别有城府的样子到底是怎么装出来的？”
刘小畅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你看，我长这样，也只能在别的地方努力维持自己的气质了是不是……”
“……”
“先不说这个，”刘小畅摆手，“所以，我不能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吗？”
“你动动脑子，谁会喜欢听这些，”方默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点确实可以传授的经验，“我和许熙然在一起的时候，他表现得再智障，说的话再不靠谱，只要是他喜欢的我都只挑好听的说。他开心，我也开心，大家都开心，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