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风寂顿了下,“那我养你。”
一个正慢慢失去安全感的人,给他安全感就行了。
风祁微微发怔,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那样也不错。
这个人养他,他在意的这个人,没有说要放弃他。
他其实很介意,他所拥有的记忆,都是别人的记忆,与他毫无瓜葛的记忆,被刻意灌输而来的记忆,但有时候,在看到风寂的时候,却又突然觉得,不是那么的重要。
“好。”
“你不要忘了。”
“嗯。”
水果粥煮好了之后,一人捧着一碗,顺便又把已经凉了的饭菜热热。
两个人直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饭。
“我要看球赛,”风大少手里拿着遥控器。
“电影。”
“球赛。”
风寂瞥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调台啊。”
风大少扯唇,“你以为我不敢调?”
“嗯。”
“……”
五分钟后,依旧是这个电影频道。
风大少愤愤地夹菜,“尊老爱幼懂不懂?”
风寂慢悠悠地看着电影,“爱幼尊老你懂不懂?”
“你都说了养我。”
“养你不代表电视也归你管,”风寂顿了顿,把你也看不清这句话咽了下去,“对了,你平时都没事吗?不是在上学吗?”
“请假了。”
风寂点头。
风祁放下筷子,“我给你也请假了,接下来你的时间都归我。”
“你要做什么?”
风祁唇角略微上翘了些,笑得有点坏,看上去有些勾人,“当然是对你,做些什么。”
“哦。”
“……给点反应啊。”
“我好怕怕哦。”
……这小子。
风寂原本以为,他们是要出去玩,虽然医生叮嘱了,不要经常出去,但想到风大少此时的情形,眼睛好像越来越糟糕,虽然表面不显,看上去大少爷风范依旧,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尤其是没过两天,他亲眼看到这人吐血。
吐了很多血。
按照正常人的失血量,早就不行了。
这个人一直说没得治,也根本没准备去医院看看,虽然上次在医院里待了那么久,医院里也没有检查出什么。
平时还是嬉笑玩闹,两个人一玩游戏能玩到半夜,最后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夜里睡觉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找各种理由爬他的床,什么怕黑怕蚊子怕鬼怕灯,态度是一次比一次理直气壮,理由是一次比一次怂。
风寂晚上都懒得管他了,任由这个人在他的床上自由的翻滚。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
直到那天夜里,两个人坐在床上组队打游戏。
最近他们一直在玩,配合相当好,积分上升得特别快,很快就要打到最高段位了。
风寂玩着玩着就感觉一个脑袋靠了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他扫了一眼,这人的角色已经死了,“怎么了?”
风祁:“我想了好久,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嗯,什么?”
“我想喝酒。”
“……我又没拦着你喝酒,”风寂低着头,感觉这人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还拉长调子,喊他:“你去拿。”
风寂放下手机,下床,出去下楼,开了一瓶红酒,又拿了一个玻璃杯。
回来,给他倒了一杯,“诺。”
青年坐在床上,抬着头看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战友,”风寂随口回了句。
“你对你每个战友都这么好?”
“嗯。”
风大少不开心了。
不跟他玩了。
风寂只得哄着他,“好好,我就只对你这个战友好,行了吧。”
“那玩个游戏。”
“什么?”
风祁把他拉到床上,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我说出一个词,你说能想到的相连的词。”
风寂坐在那,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有些无奈,“行吧,玩完了睡觉。”
“天空。”
“白云。”
“山川。”
“河流。”
“人间。”
“地狱。”
“四月。”
“清明。”
……
……
“喜欢。”
“爱。”
“嗯。”
这个人的脑袋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声音有点轻,“不玩了,你先别回头,我有话要对你说。”
“就三两句,听完了睡觉。”
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风寂。
过了一会,才开口。
“其实我。”
“有时候也会愤怒。”
因为,他的存在,自始至终,只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给这个人治病。
那个人煞费苦心,甚至不惜令他产生自我意识。
只是为了提高治愈的可能性。
从头到尾,他不过就是一味药。
一味精心浇灌培育而成的药。
拥有着那个人的私密记忆,却连人都不算。
“有时候,都不想理你。”
可是怎么办,他又舍不得。
人的情感真是太奇怪了,明明知道靠近这个人会死,可是他还是忍不住。
他的声音真的很低,就像是风,一吹就散了,风寂很仔细去听,才勉强听清了这个人最后一句呢喃。
“其实我不喜欢你……”
青年环在风寂腰上的手,垂了下去。
头轻轻地歪在风寂的肩上。
气息,渐渐止住了。
第35章
“哥?”
风寂轻轻地拍了下青年的脸,见人一反常态的安静,难得生出几分慌乱。
他低着声,带着些许请求,“你别睡了。”
按照以往,青年说不定会突然起身,吓他一跳,说不定再嘲笑他一番,说不定还要再跟他玩个游戏,玩到半夜,玩到昏天暗地,最后再赖在他的床上,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会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睡觉,绝对不会打扰到他。
而这一次,这人闭着眼,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真的绝对没有再打扰到他。
他的心跳停止了,呼吸也静止了。
永远,永远沉睡了下去。
后半夜的时候,坐在那的风寂突然听到了一点动静,回过头的时候,眼前一黑。
身子顿时软了下去。
姜疏予动作轻柔地抱住了他,将人扶到床上躺着,然后看向床上的另一个人。
风祁。
他伸出手,放在青年的心口上方。
不多时,一朵极漂亮的花从这人的身体里缓缓漂浮而出。
那花形状纤细罕见,花瓣呈半透明状,内蕊却是血色的。
一出现,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怪异了起来,灯光骤然变暗,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却夹杂着一股奇异的清香气息,幽暗的灯光落在了唯一站立着的男生身上,鼻梁高挺,小半张侧脸如琢如磨,隐隐有几分失真的感觉。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朵花,细细打量了几眼,花开正盛,血色愈发浓郁。
用记忆与血灌溉而生的日尾花。
一种根本不存在的花种。
姜疏予将这朵血色日尾花,轻轻放在了风寂的心口上,然后看着这朵花渐渐消失,化作星星点点,如同细碎流光,逐渐消融在这个人体内。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个人的脸。
万物皆有灵,越是特殊的世界,越是容易诞生罕有的生灵,对他来说,培育出一株能够产生自我意识的花种并不难。
难的是,他要“他”心甘情愿为这个人而死。
从喜欢上风寂的那一刻开始,就会一步步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消失,会因为这个人而死。
所以心甘情愿,并不容易。
……
举办葬礼的那一天,天阴,没有下雨。
后来回到家后,开始下起了大雨,雨势不小,风寂上楼去找人的时候,在书房门口听到了风妈妈压抑的哭声。
“那个算命的总说小寂会出事,活不了多久,只要他哥在身边就没事,只要他哥在就没事,以他哥的命相一定能护住他,所以一直以来我对小祁都不是那么关心,那孩子有时候还会问我,问我是不是他亲妈,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走,我一直以为他会健健康康的……”
旁边风爸有些笨拙地安慰她。
风寂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见过很多死人,也亲手杀过不少人。
他以为他不会难过。
但是这一次,好像是个例外。
风祁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像是,他亲哥。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连最后一步,都以玩游戏的方式进行。
这种方式听起来很像是归零的一贯玩法。
随性而为。
因为那个人好像不喜欢道别。
总是来去匆匆,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如果有一天,那人在外面真的消失了,说不定他也不会知道,说不定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收到那个人的最后一封信。
第一句话告诉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