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你用掉的吗?买了什么,吃的?喝的?穿的?你不是都赌输给别人了吗?你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是用来做什么的?”
金玉娥仿佛一只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这还是谢临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吼她。
看样子是真气疯了。
要说后悔担忧,她当然是后悔担忧的,第一次输了几千块的时候,她就拼命想着翻本,可惜后来越赌越输,越想翻本,赔进去的越多,直到她被赌字缠得发热的脑袋清醒了一些,才发现家里仅有的存款全没了。
这些钱用来做什么的她当然知道,还债,儿子上大学,都是好不容易赚回来的。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一时之间哪里变这么一万八千块出来?她又不像谢冬生那个老婆,手上戴着钻戒,随便一卖钱就出来了。她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也卖不到一百块!
又悔又恨,再在儿子面前下不来台的金玉娥,一抹眼泪,尖着嗓门吼道:“是我赌的!是我全输了!你报警抓我好了,让大家都知道你有个偷钱的妈,把你的钱都偷走了!”
吼完,一转身回了自己的主卧,砰一声巨响,将门砸上了。
屋里终于安静了。
谢临坐在闷热的客厅里,老旧的风扇卡啦卡啦转着,搅起一室热风。
他心里一阵热一阵凉,来回翻腾。
他妈有一句说错了,上辈子作了孽的人是他才对,不然为什么他这么拼命地想把这个穷得连狗都看不起的家拉起来,原本该与他同进退的家人,却以比他更加拼命的姿势把他往泥坑里拽?
屋里静得可怕。
谢秋生掐着点开了空调,刚想要唤儿子进屋睡觉,就碰上了这一场争吵,从头到尾他的眉心都打了几个结了,看看老婆,又看看儿子,想劝又不知道从哪里劝起。
老婆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他想去喊她出来给儿子道个歉,走到门边,手来回抬了几次,都没敢敲下门去。
儿子坐在沙发上,他也想过去安慰几句,张了几次嘴,同样没有张得开。
说他是祖传了十八辈的受气包都抬举他了。
谢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木然想,投胎果然是个技术活,父母得力,就能少奋斗半辈子,要是摊上他这样的父母,他就是做牛做马做死了,也就这样了。
他果然是命不好。
干坐了一阵,谢临还记得第二天的暑期工,关了风扇,游魂似的回到房间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他连澡也没洗,身上的汗水味都往他的鼻子里钻。
他一点也不在乎了。
金玉娥在主卧没动静,谢冬生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隔了一阵,他开门走了进来。
“小临,你睡着了吗?”
谢临没吱声,他的电量耗尽了,没有那个力气再当一个乖儿子。
耳朵里听到谢秋生走近,在床沿坐下,悉悉索索仿佛在解塑料口袋,然后他将一个东西塞到了他的枕头底下。
“小临,你别生气了,爸爸这里攒了一万五千块,之前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告诉你妈,爸爸知道你过得辛苦,别人家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要什么有什么,你每天上学还要去打工,就愁钱了。是爸爸没本事,没让你和你妈过上好日子,这些钱原本我想着再攒一攒,等你大学毕业了,不是还要上班,谈女朋友吗?房子爸爸是买不起,但是爸爸想给你买辆车,便宜点的,七八万,别人看着也好看点不是?现在这钱就先拿去还给冬生家吧,你已经答应了要还的,不能说话不算,至于其他的,爸爸最近身体还可以,还能再干几年活,我们辛苦辛苦攒攒,也就攒出来了。”
谢冬生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谢临没睡着,转了个身脸冲着里面,闭着眼睛,眼睛还是酸得厉害。
“好好,爸爸不说了,睡吧。”
谢秋生生怕儿子不爱听,赶紧止了话头,关了灯回到地铺上躺下了。
大概是胃不舒服,黑暗里谢临听到他爸来回翻身,还有压抑的轻哼。
不舒服是靠忍着能忍过去的吗?
叫他去看医生也不去,买药也不买。
这一晚上谢临难得地失眠了。
躺了两个多小时他都没睡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将从小到大的事儿都翻出来想了一遍。
好的,不好的。
开心的,不开心的。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他觉得,家人是彼此的债才对。
八月初的暑意彻底不消,金玉娥在没有空调的主卧“洗桑拿”,这会儿实在受不住,出来喝了一大杯凉水补充了一□□内流失的水份。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犹豫,放轻了脚步来回绕圈,身上的汗没止地往下流,她那剩下的凉水都喝完了,身上还是一点凉意也没有。
一咬牙,她就做贼似的开门进去了。
谢秋生已经睡着了,谢临的床上也没动静。
金玉娥松了一口气,关门,小心地到地铺上躺下。
隔了一会儿,谢临听到金玉娥的声音。
“小临,你睡了吗?”
“是妈错了,妈以后再也不去打麻将赌钱了。”
“妈明天就去工作,一定把钱挣回来。”
谢临听着了,没回应。
地铺上的谢秋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玉娥的声音翻了个声,金玉娥立即没声了。
过了不久,金玉娥也睡着了,熟悉的呼噜声一个接一个。
谢临也累了,慢慢睡了过去。
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
这苦瓜拌黄连的生活还等着他继续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唐余年终于要出来打酱油啦~
☆、一碗白粥
太阳西落东升,大夏天天色亮得格外早。
谢临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到了点被生物钟唤醒。
睁开眼睛,地铺上已经没有人了。
今天的空调没关,他没被热醒。
看了一眼两百块淘来的智能手机,已经快七点了。
关了空调,起床开门。
一瞬间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大夏天,最好的去处就是空调房啊。
洗脸刷牙,不太清楚的镜子里照出谢临丧丧的脸。
淡蓝色的牙刷杯因为时间太久已经长了好几道裂纹,牙刷的毛被刷出了时尚的中分。
都是早该换了的东西。
谢临将嘴里的水吐干净,把这对老搭档放回了洗手台上。
一度想要破罐子破摔,拿着仅有的钱冲进超市一顿狂买,把该换的东西全部眼也不眨一下换了。
能得片刻的开心也是好的。
餐厅的桌上放着一碗白粥,还有他酱的萝卜片。
今天竟然有早饭。
谢临搜索着屈指可数的待遇,然后坐下来,将已经凉得差不多的粥吃了。
他记得只有一次,他发烧烧得厉害,躺在床上起不来,才被伺候了这么一顿早饭。
吃完饭,从枕头下拿出另一张存折。
一万五千块。
谢临心里发沉,混着酸涩,说不出个味道来。
背着包,拿了存折,花了两块钱去烘焙坊上班。
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凑一起,总算凑足了两万块,但是接下来别说吃饭,连坐交交车的钱都没了。
咚咚。
烘焙坊后边休息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丽姐正在看手机,抬起头来。
“谢临?有事儿?”
“丽姐。”谢临走进休息室,在她的办公桌前站定,“有个事情,我想……”
他迟疑了一下,有点开不了口。
“什么事,说呀。”
丽姐索性放下手机,等着他。
“那个,我想……”谢临抿了抿嘴唇。
丽姐也是个聪明人,她对谢临了解不多,但是对于他家里的情况也是知道一些,谢临性子好,能来找她,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她一猜大概也猜到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身上钱够吗,直接跟姐说,姐不行再给你想办法。”
丽姐说着去拿自己的包,翻了皮夹出来。
“别别,丽姐,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想预支个一千块工资。”
谢临看着她拿钱夹里的钱都拿了出来,顿时急了,赶紧阻止。
“嗨,预支工资你直说呀,把姐吓一跳,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说着,直接数了一千块递过去,“一千块够吗?不行你可以先把这个月的工资领了。”
“够的,谢谢丽姐。”
谢临眼眶有点发酸,其实这操蛋的生活也不是太坏,至少他也总能遇到善意照顾他的人。
“谢谢丽姐。”
他又说了一遍。
丽姐看了他一眼,体贴他的窘迫与感激,只是微微笑了笑,说:“别跟姐客气,去工作吧,姐还靠你多卖小姑娘几杯奶茶和蛋糕呢。”
谢临笑了,转身出去了。
烘焙坊里,几张桌子都坐了人。
不少是谢临最近看熟悉的面孔,多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小姑娘。
谢临看了一圈,他想找的人没来。
他昨晚想了一晚上,还了小叔家的钱,手头就真的没钱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开学,他的学费和住宿费也没个着落。
那天他听到老杨说,他那边缺个演员,一天给2000块,虽然他对于拍戏真的一点概念也没有,但是为了那一天2000,他什么都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