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朗被看这个眼神弄得毛骨悚然,而对方却好像根本没意识自己这么做有多唐突一样,双眼紧盯他,持续了大概有五六秒,才整个人卸下劲儿,上半身整个垮下来,按着脸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徐明朗忍不住问,“刚才你说大学时候有......”
“别说了。”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当周雪荣再直起腰时,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只是额角的汗珠暴露了他突如其来的慌张。
徐明朗一下子揪心起来,然而下一秒他变恨极了这样的自己。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和周雪荣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情绪都好像被对方控制了一样,喜悲不随自己。
他突然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到了脸上就自动转变成一种怒气,他蹙着眉头,低头看脚尖。
周雪荣心细如发,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徐明朗的情绪变化,但他竟没有任何回应,而是盯着画中的女孩不放。
“哥说的对。这样一幅画,怎么能随便放在酒店套房里呢?”
徐明朗竭力不让情绪干扰自己,一出口的声调却还是有些沙哑:“怎么说?”
“因为这根本不是现代仿品。”周雪荣看着画布上变黄的光油说,“这是一副真正的中世纪肖像画。”
第111章 猩红长廊(1)
“什么?!这是真迹?”徐明朗震惊的问道。
周雪荣笃定的点点头。
徐明朗困惑的问:“可你怎么能确定不是现代仿画的呢?”
周雪荣拉着徐明朗的手,把他带到了身前,让他注意观察女孩的裙子。
“这是一种叫‘铅白’ 的色料,因为其覆盖力强,速干而且结膜结实,而在中世纪油画中大量出现,多用来绘制纯白衣物。”
“......所以?”徐明朗看着大面积的白色,只觉得好像有那么点发灰,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这种铅白本身有毒性,在中世纪也并非随便一个画家就能用,一般都是成名的大家才会用铅白。”周雪荣放慢语速,口气柔和的像个儒雅的教书先生,“再结合整副画的技巧高超,神形俱全,不比任何一位知名画家逊色,按理说应该为世人熟知才对。”
周雪荣指向画像右下角的英文缩写,轻轻摇头:“也可能是我才疏学浅,我不知道有吻合这些条件的画家的名字缩写是‘WGA’。这副作品的风格也与现世保存的同时期油画都不同。”
“你是说,这幅画是来自一个18世纪的无名画家的作品?”
“对。”周雪荣补充道,“不光如此,你看,这铅白容易和空气里的硫化氢作用,时间一久就容易变得灰黑。”
徐明朗发出“哦——”的一声,这才知道自己的色感还算敏锐。
周雪荣道:“没人会仿画一副无名小卒的作品。”
徐明朗一想也有道理,又问:“那有没有可能是现代人的原创作品呢?”
“不太可能。”周雪荣摇摇头,“这画中服饰以及室内装潢都很考究,充满时代气息,如果不是完全临摹的话,很难脱离时代创作这样的画。而且,哥你也应该能感觉到,一件老东西摆在眼前的......那种气息,是不一样的。”
徐明朗“嗯”了一声,却心虚的搓了搓指头。他没觉得这幅画有什么古董气息,只觉得诡异。
“但是有一点,我倒是想不通......”周雪荣摸了摸下巴说,“这么小的女孩,又并非穿着正装,姿态也很随意,实在不像那个年代的肖像画会表达的形式。”
见周雪荣对这幅画这么上心,徐明朗虽然不想扰人雅兴,但鉴画也要分场合。于是他还是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你觉得我们被困在这儿,和这幅画有关吗?或者说,这可能是个线索,需要我们破解?”
“不无可能。”周雪荣说着,扶着两边画框,把肖像画拿了下来,放在了床上。那墙上半点异样也没有,无论徐明朗怎么摸索、观察,都只是一面普通的墙,更排除了后面有暗门的可能性。
看来房间的玄机就在这幅画上了。
于是徐明朗又忍着惧意,把画的每个细节处都看了个遍。因为他大学时代?爱看悬疑小说的关系,他格外注意画中暗部的细节,因为故事中往往要传递的信息都是以很隐秘的方式表现。
周雪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像波罗侦探一样一丝不苟的勘察,忍不住感到心情愉悦。可当他把视线又落回画中女孩的脸上时,他慢慢敛住了笑,眼中升起一种彻骨的寒意。
“都找遍了。画里没有隐藏线索。”徐明朗一脸挫败的表情,直起了腰,回头看向周雪荣时,对方已经换上了平日那副淡漠的表情。他看了眼周雪荣,总觉得对方有些低气压,或者说身上有种掩盖不住的消极力量,于是他盯着那双茶色晶体有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被房间压抑的装潢给影响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徐明朗问道:“我能摸摸这幅画吗?”
周雪荣笑了,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徐明朗摸了一番下来,手感平常,画面也没有任何改变。这下他真的死心了,看来这画只是个障眼法。
周雪荣帮忙把画挂了回去,又看向了桌上的时钟,距离他们进入这个套房,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他们二人被困不说,周围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迫使他们抓紧时间的危机。
难道这局失败的下场,就是被困在这里直到活活饿死?
一想到这儿,徐明朗坐不住了,风风火火的又要检查一遍房间,争取连枕头里的棉花芯都不放过。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找“门”,而是试着触发可能会隐藏的东西,试图主动开启游戏。
“你别光站着啊,客厅里再找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任何细节都别错过。”徐明朗的声音从桌底下传来,“很多游戏都是这样,有时候要靠玩家自己触发剧情才行。”
周雪荣看着徐明朗半个身子都拱进桌底,露出来一双跪着长腿,想了想,问道:“哥......原谅我了吗?”
那身姿一顿,很快又晃动起来。徐明朗过了一会儿才钻出来,拍了拍大衣说:“这些事留着出去再说......”
“可我就想现在听。”
徐明朗一脸“你认真的吗”,在看到周雪荣坚定的目光时,他才敢相信,周雪荣不是在开玩笑。
徐明朗捏着鼻梁骨,无奈的说:“我觉得你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事已至此,是我单方面原不原谅你就能解决的事吗?你杀了人了啊。就算我原谅你又如何,法律会放过你吗?人民群众的舆论会放过你吗?”
“那些我都不在乎。”周雪荣说着突然走近,徐明朗本能往后一退,他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下去,“我只想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徐明朗突然觉得不对劲。周雪荣突如其来的感性,令他不由的联想到,该不会是周雪荣知道了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徐明朗问,“告诉我。”
周雪荣目光一动,摇摇头:“我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你......”徐明朗无话可说,周雪荣果然不是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的。究竟是有多奇葩的人,才能不顾法律的制衡,和世俗的眼光,只要一个人的答案......
徐明朗想到那面贴满自己照片的墙,照着自己脸做成的雕塑,还有那夜所受的屈辱,一时气血上涌,不骂人都算好的。
“你别强人所难。”徐明朗只说了一句。
周雪荣把头低了下去。
徐明朗无所适从的把手**裤兜里,却摸到里面的耳钉。他拿出来,摊在手心,反问:“这耳钉是我在你家浴室发现的,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雪荣脸色一变,拳头攥紧了:“我不明白。”
“这是我的耳钉。”
“是吗?”周雪荣如常。
“这个款式当年虽然常见,但耳针的部分,是我自己弄弯的。”徐明朗捏着耳钉,把弯曲的末端朝上,伸到周雪荣面前,“你该不会告诉我,这是个巧合吧?”
周雪荣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说了句“时间不早了”,转头往客厅走,。
徐明朗捏紧拳,任凭耳针刺痛手心,刹那间,这两天积累的所有困惑、愤怒,都再也压抑不住。他冲那道背影喊:“你看,就是这样。你什么都不说,却指望我能理解你。”
周雪荣停下脚步,下颚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他喉头涌动,最后却一言未发,转身进来客厅。
徐明朗苦笑一下,搬开凳子坐下。明明是刻不容缓的状况,他却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想。
“嗡——”徐明朗一下直起了腰,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聆听。大概几秒钟的静默后,再次响起了细若蚊鸣的人声。
徐明朗毛骨悚然,可他却克制住了这种恐惧,反而把身子靠近他认为离声源最近的地方,也就是镜子旁边的墙壁。他把耳朵紧紧贴了上去,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般,然后一个女生突然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