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才八点出头,他情况在车上好了很多,现在基本没什么事了。
晚饭没吃。
他想的话,可以给自己做一桌子满汉全席出来,不想的话就不吃,或者干啃方便面。
大多数他是不想,今天他就不想,进了房间灯也没开,把衣服全脱了,钻进被子里,蒙上头,开始睡。
他有间歇性失眠,也总不吃药,今晚失眠了,他盯着黑暗,大脑一片空白,死死攥着被子的指尖泛起青白,虚汗爬满了脊背,他抿着唇,突如其来的恐惧从他的神经末梢开始蔓延……
开始了,又开始了……不行,停下来,要停下……
他一把掀开被子,滚似的翻下床,哆嗦着拉开床头柜抽屉,摸到最里面的药瓶,倒出几颗来,也不喝水,直接咽了下去。然后,又开始找安眠药,他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他按开床头的灯,神经质地拉开一个个抽屉,急躁地找药。
看到了,是那个,那个白瓶。
他吃下药,接着,开始冷了,他把自己蜷起来,慢慢倒在地上,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冷,太冷了,要受不了了……
他指尖碰到床沿垂下的被子,发力扥下来,裹住自己,不冷了,不冷了,睡吧、睡吧……
·
“你可算舍得来了,我还以为又要被你放鸽子了。”宋洋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放了瓶口香糖在肖贝面前的桌子上,乐呵呵地说道。
“你总喜欢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肖贝倒出两粒放进嘴里,他问过宋洋,为什么每次都要他先吃口香糖,宋洋说这是心理医生的秘密,不肯告诉他,他也懒得百度,“你每天那么多事,哪有时间总想我?”他笑着问。
宋洋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我每天的事就是想你们的事,你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啊。”宋洋喝了口咖啡,“怎么样最近,挺忙的吧?”
“嗯,刚进去什么都需要学。”
“总裁助理是吧,你们总裁怎么样,好相处吗?”
“就那样。”
“没关系,跟我说说呗,”宋洋看他不太愿意提的样子,“他多大年纪啊。”
“不到三十。”
“那很年轻啊,年轻的一般是会比较气盛,不太服众。”宋洋带着试探说道。每次见面他刚开始的任务就是打开病人的话匣子。
“其实还好,”肖贝嚼着口香糖,”他能力很强,口才也好,是我的原因。”
宋洋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用一种聆听的姿态等着下文。
肖贝就把入职一周中发生的事简略地给宋洋讲了一下,又在他几次状似随口询问之下说出了很多肖贝自己都没什么印象的细节。
听完后宋洋笑了,说:“你上司还挺可爱的嘛。”又说:“那你有没有分析过他昨天晚上的心理活动,就是说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大概是因为刚斩断了情丝,心里正别扭着,连带看我也不顺眼了吧。”肖贝无所谓地说道。
“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但是吧……”宋洋笑着叹了口气。
“?”
“你这狗脾气,知道怎么跟上司相处吗?”
“……”肖贝一靠椅子,翘起腿,“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哇啊啊啊啊今天跨年呀!!晚上出去浪啊!!一会儿有双更哦吼吼!!祝大家在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万事胜意,心想事成,财源滚滚,鼠年大吉!!
☆、第 9 章
宋洋摇摇头。
肖贝遗憾地耸耸肩,又问:“你觉得是我的问题?”
宋洋沉吟了一下,说:“其实,你可以试着依赖他一下,毕竟是个领导嘛,就像男生很喜欢自己女朋友适度地依靠自己,这可以让他们的某种虚荣心理得到满足。某些时候,这个道理在上下属之间也是通用的。”
肖贝揉揉眉心,说:“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客套,什么时候是真心的。”
如果说肖贝会在谁面前展示出真实的自己,流露自己真实的情绪,问一些在别人面前不会出口的问题,那人就是宋洋。
他的心理医生,也是最熟悉最了解他的人,他在外界的一切伪装在宋洋面前都没有必要。
他小时候没什么人说话,渐渐地也就不爱说了,他一直没觉得这是什么心理疾病。直到中学时有天他忘了跟人发生了什么,打击不小,结果当场就心慌胸闷,倒在地上开始抽搐,把老师同学吓坏了,送到医院查不出来,建议转精神科。
做了测试,说是抑郁伴随焦虑。
他没当回事,更不可能有人替他操心,就也没做什么系统的治疗,只服了一些药物。
到了大三,他才开始长期接触心理医生,有了好转。
宋洋接触过很多此类病人,但肖贝不太一样,他因为治疗的晚,所以前几年可以说是病情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恶化,尤其是他的外界环境,基本上没有利于他病情的。
而肖贝大二那年经历的事,可是说是致命一击。但也正是因为那件事,肖贝的情况终于严重到被辅导员发现,从而把自己介绍给了他。
这种病本就很难根治,且宋洋对肖贝的情况觉得更不乐观。肖贝那段时间催眠加药物治疗,强度都很大,才堪堪抑制住了他想自杀的念头。
而后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宋洋只感受到了“治标不治本”这几个字。这个青年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死了,哪怕这几年看似病情有所好转,可以融入社会去跟人打交道,但眼神中偶尔流落出来的那股渐渐增长的灰败之气还是令宋洋看到后暗自心沉。
宋洋知道,最佳治疗期过后,心理疾病很难康复或说彻底康复。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肖贝“治标”,不设长期目标,只保证他每一个短期内都能尽量去达到正常人的标准。
看着肖贝现在因为不知道跟领导的基本相处方法而发愁,宋洋既欣慰又心疼。
他想了想,说:“要不你去书店看看,找本这方面的书琢磨琢磨?”
肖贝皱眉:“麻烦。”
“哎,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谁还不是为了生存啊,不会的就学嘛,以后还长着呢,多得是用得着的地儿。”宋洋朝他眨眼。
肖贝端了口水喝,又换了一条腿翘。
宋洋看出他有些不耐烦,只得换个话题,“昨天晚上他肯定是想找你好好谈谈的,结果人家还没说什么呢你就那样了,把人吓够呛吧。”
“他还把我烦得够呛呢,”肖贝斜吊着一双眼睛看宋洋,“吓死他。”
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一双凤眼无意地流露着说不出的风流。宋洋想笑,说:“你怎么就不去当演员呢?”
肖贝疑惑看他。
宋洋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烦,无非是觉得他利用完你还不送你回家,之后又发火还磨磨唧唧地不让你回家,是吧?”
肖贝点点头,对宋洋的表述很满意。
“傻孩子,你怎么会是傻孩子呢?”宋洋突然想这么说。
“傻孩子,那如果换条思路,他拒绝了那个姑娘后,不是把你忘了,只是在想事情,然后你提醒他后人家是想送你回家的,结果你倒好,直接冒着雨就下车了,你把老板放在哪里,这不是给他整难堪吗?”
“人家把你带家去洗热水澡,还喝姜汤,又放下架子想跟你谈谈,你直接一扇门给他碰外边儿了,嗯?”宋洋收着下巴看他,终于没忍住,“傻孩子,你怎么会是傻孩子呢?”
肖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操,又是我的错。”
“哈哈哈哈哈,”宋洋一阵大笑,“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是我家傻孩子,你的错就是我的错。”
肖贝幽怨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买书学去啊,”宋洋还在笑,“或者你也可以做点什么糕点之类的周一送给他,就当服个软认个错。”
宋洋喜欢用这种轻松的,类似于朋友间开玩笑的语气跟肖贝聊天,他不希望让肖贝感受到这是在治病,这会让他有心理负担。而且肖贝缺的也是这种朋友间正常的聊天。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就进行催眠治疗了。走前宋洋嘱咐他一定要按时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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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肖贝有什么乐趣,那就是做饭。从小就会做,习得一手好厨艺,闲暇时犒劳自己。
周日下午,他一觉睡醒,三下五除二做出一份爆浆吐司,又费了点心思包装,然后冻进冰箱准备明天给傅远山送去。
刚合上冰箱门,手机就响了,是白瑶打来的,就是那个秘书姐姐。
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白瑶说正题了,“肖贝,那个周五送来的花,你弄好了吧?”
肖贝这才想起他是打算周末加班去弄花的,结果一发病又看医生就给忘了。“呃,不好意思白姐,我没顾上。我一会儿去一趟,多谢你提醒了。”
“啊,还多吗,用不用我去帮你?”
“不多,你好好休息吧。”
白瑶又嘱咐了两句,就挂了。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现在去加班,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回来。他带上那份爆浆吐司,穿好衣服出门了。
电梯在37层停下,格子间有不少星星点点的灯光,都是加班的人。肖贝用钥匙打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时,发现这门居然没锁,推开门,猝不及防地和傅远山刚刚转过来的目光相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