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唐欢说什么了?”谢呈问。
周讲于勾起嘴角:“你猜?”
“不猜。”谢呈手肘抵了他一下,“放开,要沥米汤了。”
“给我熬的?”周讲于问,“好像比平时熬得稠一些。”
谢呈嗤笑一声:“脸真大,谁啊就给你熬的了?”
“嘁,不是给我熬的给谁熬的?除了我还有谁喜欢这个?”周讲于还是笑,手一点也没松。
“快点儿放开,等下煮成稀饭了。”谢呈说。
说是这样说,挣却没用力挣。
周讲于鼻尖在他头发上挨了挨:“那今天就煮稀饭吧。”
顿了两秒,谢呈说:“成。”
周讲于哈哈笑,还是抱着他不撒手,谢呈勉力转过身:“我问真的,你跟唐欢说什么了?”
“你猜?”周讲于重复。
谢呈严肃道:“周讲于,你还小呢,你不能早恋,早恋影响学习。”
周讲于噗一下笑了:“哦。”
对视了几秒,周讲于说:“我也是这样告诉她的,而且我还跟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呈压住嘴角,勉强维持着平时的漠然:“谁啊?”
周讲于眉梢一挑:“不告诉你,反正又不能早恋,早恋影响学习。”
谢呈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回手抱住周讲于的脖子,手臂慢慢收紧,最后抱得死死。
人则始终沉默着,把脸埋到了周讲于的侧颈处。
这动作显出极其依赖的意味来,让周讲于愣了愣,这一下带给他的震动不亚于知道谢呈竟然会服软。
然而长到这么大他还没见谢呈服过软。
也就是这一瞬,他突然发现谢呈对自己的感情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冲动,也不完全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在作祟。
这样想着,周讲于心上涌起一阵酸涩,但是胸腔里又被带暖意的什么东西填充满了,矛盾的感受交汇在一起,让人有点晕晕乎乎的。
他揽着谢呈的后颈,侧头在他耳边亲了亲。
本来要被沥出来的米汤越来越粘稠,咕噜咕噜的声音也变得厚重起来。
两个人正静静地靠着彼此,院门突然一声重响,跟着传来宣麦欢快的呼喊:“二哥二哥!麦子回来咯!”
这一声就像惊天炸雷,双方都是一惊,几乎是在立刻弹开去,谢呈迅速抓起锅边的勺,假装自己一直在忙。
周讲于站到旁边,假装自己一直在看。
才刚刚分开,宣麦已经蹦跳着进厨房来:“哇!二哥你在熬稀饭吗?是不是焦了?我闻到糊味儿了!”
谢呈回头看她:“回来啦?”
他说着低头去看锅,用力在锅底一剐,果然是焦了一层,于是补了一句:“糊了好消食。”
周讲于接过宣麦背上的书包:“不是在你尧姐那里?”
宣麦笑:“你傻了周讲于!明天星期一啊,要上学我就回来啦,尧姐给你打电话了,想说让你跟我二哥说,但是你没接。”
周讲于笑了笑:“手机扔书包里了。”
“鱼喂了没?水有没有换?”宣麦走到谢呈旁边。
谢呈回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还没来得及,你去看看。”
宣麦“哎”了一声,蹦出了厨房。
两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彼此,眼神里不约而同地带着安抚,过了两秒,目光错开去。
幸好院门是掩着的。
谢呈的心跳好半天才平复下来,紧跟着就是一阵涩意。
晚上九点催着宣麦睡了,谢呈跟周讲于也上了楼。
因为运动会,其实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不算很多,写完作业夜还不深,谢呈给宣禾打了个电话。
那头依然是说一切都顺利,宣芳玲跟兰姨说不定第二天就要回来了。
谢呈听在耳里,心里却不大信。
周讲于正坐在床边鼓捣一盘磁带,谢呈看他一眼,小声问出了那个一直没敢问的问题:“哥,这头要钱那头也要钱,解决事情钱从哪儿来的?”
那头宣禾沉默了一下。
谢呈赶在他开口之前说:“别说什么我还小让我别管,再有一个月我就十六周岁了,你跟我一样大的时候家里所有事情都能做了。”
宣禾笑了笑:“跟兰姨借的。”
“兰姨有那么多钱吗?”谢呈又问。
周讲于闻言抬头看他。
宣禾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山上的地卖了。”
谢呈一愣:“什么?”
“山上的地卖了。”宣禾说得大声了些。
谢呈惊讶:“那外公外婆也知道了?”
宣禾无奈地应:“是。瞒着姑找了洪叔,你可能不记得了,老房子那边的邻居。洪叔答应我不跟奶奶说的,等卖完地再打算,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消息就透出去了,爷爷奶奶着急,说要卖自己的,你二舅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最后闹了一场。争来争去的大家也心烦,我这头做的决定他们不好说什么,一来二去也就同意了。”
顿了顿:“就卖了。”
谢呈怔怔,他知道山上的地是大舅留下来的,当年就是因为那些地才会跟二舅家闹翻。
因此宣禾跟谢呈从不提那家人,当下避无可避了也从不说“我二叔”,都是称“你二舅”。
这么多年了,那地虽然都是承包给别人在种,说不定几十年都不会去看一趟,但那毕竟是宣禾宣麦最后所有的东西。
甚至大舅大舅妈都埋在那地里。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谢呈一时又慌又气又心疼。
他这句出口,周讲于发现他情绪特别不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旁边捏住他肩。
宣禾口气温和:“小呈你别激动,你在上学白天也没在家,很多事情就没跟你说。”
谢呈转头把脸埋在周讲于肚子上,好半天都没开口。
“本来想跟你说让你别担心的,”宣禾笑,“但是话赶话都到这儿了,你也说过自己长大了,再说这个话就是哥把你给看小了。”
“你听哥说,事情已经是现在这样,让你不管不问也不现实,咱兄弟俩以后就努力一下,让麦子无忧无虑一点儿,行不行?”
他说:“所以地的事情你不要在意,我也已经不在意了。”
“卖给谁家了?”谢呈问。
宣禾再次沉默。
谢呈顿时憋闷到了极点:“卖给二舅家了?”
宣禾不说话。
谢呈知道他这是默认的意思,鼻子猛地一酸。
他抓着周讲于后腰的衣服,强忍过那阵愤怒,末了费力按住心神,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坟怎么办?”
“没关系,爷爷奶奶说了,往后他们也埋在那里,你二舅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坟那块儿留着。”宣禾平静地说,“咱们一起种的那两棵柏树也留着的,树已经很高了。”
谢呈深呼吸,说:“那你下次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咱家小呈长大了。”宣禾说,“等放寒假了哥回家,带你跟麦子去爷爷奶奶家住几天,去不去?”
谢呈闷闷地“嗯”了一声:“哥你在外面好好吃饭,要记得加衣服。”
“好。”宣禾笑应。
又说了几句,兄弟俩挂了电话。
窗户只关了一半,风掀起窗帘,带着秋意扑到脸上。
谢呈捏着手机,低头看着周讲于的脚踝,好半天没动弹。周讲于的手在他肩上一下一下轻抚着。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搁在写字台上,回手抱住周讲于的腰,在他怀里蹭额头。
好像是倦鸟在找栖息的窝。
让他这么钻了几下,周讲于突然笑起来。
谢呈马上停下动作,脸还埋在他身前,声音带了点不骇人的怒意:“笑什么?”
“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像平时,平时冷个脸都能杀死人了,”周讲于五指插进他发间,在他后脑上轻轻揉了揉,轻声说,“这会儿好乖。”
谢呈一怔,立刻推了他一把,腾一下站起来。
他抿了唇眯着眼,周讲于挑起眉梢,两个人互相看着,谢呈耳朵尖慢慢红了起来。
“我先洗澡。”他匆忙说了一句,抓了床头的干净背心,转身出房间。
周讲于笑着,双手好整以暇地撑在写字台上,够着身子,从窗口看着他下楼。
等背影消失不见,楼下浴室门响了一声,他才长叹了一口气,回身扑在床上。半晌,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也很热。
谢呈其实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周讲于相处,但是又觉得不用想。
躺进被窝没一会儿,周讲于也洗完澡进来了。
他身上带着风气,掀开被子缩进被窝的时候带来浅浅的凉意。谢呈扬手,突然摸到他头发还湿着,说:“头发没干。”
“一会儿就干了。”周讲于随口应。
谢呈坐起来拽他:“起来擦干。”
周讲于死死躺在床上,耍赖:“我都要困死了,让我睡觉,你怎么跟我小姨一样啊?”
“快起来擦干!”谢呈皱眉,“头发没干睡觉以后要偏头痛,我妈就是有偏头痛,痛的时候可造孽了。”
周讲于把脸埋在被子里,“唔唔”地就是不起,两个人拉拽了一会儿,他忽地侧头,嘴角勾了起来:“那你帮我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