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坐在暖气片旁和保安聊天:“大爷,你说这里的人会不会有一天好起来,想起以前事情,然后从大门口出去。”
“咿,哪能的事,要是好起来,他们的家人也不会让他们回去,还不如一直住这里,死了拉倒。”
余温听到死了拉倒这句话,脑子瞬间嗡嗡的响起来,“死了。”余温重复到。
“就是啊,都是躺着出去的。”保安吸溜一口热茶,指着门说。
余温心里忍不住假想,自己的爸爸会不会已经死掉了,他那么笨,在大街上一个人都受欺负,更何况一精神病院,不正常的人,会不会被他们欺负死,会不会早就被人抬出去了。会不会八年前他死了,所以自己才找不出来他。
余温不敢想下去,他的手凉的僵硬,紧紧的握着暖气片,让一股股热气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余温走在街头,早就没有公交车了,余温觉得自己该回家了,杨帆这个点肯定回家了,他最近正在长个,天天晚上抽筋抽的睡不着觉,自己应该回去陪他的,更何况是自己说错了话,有错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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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余温四处张望,确实是没有车了,余温站在路灯下,风吹的脸皮疼,昼夜温差很大,余温中午穿的褂子已经抵挡不住夜晚的寒风,他紧紧的缩着脖子,不让凉风吹进去。
余温一步步的往回走,他有点难受,每走一步,失落就多一分,心里想着爸爸,又想着杨帆,此时此刻,爸爸究竟在哪里?杨帆又在哪里?
余温走到路灯下,灯下有一颗银杏树,前几日,银杏叶还没有黄透的时候,他还和杨帆在树下拿着长长的棍子打果子吃,那果子真臭,难闻的要命,要捂起来等到冬天放在小火炉上翻炒,炒好了吃起来贼香。
余温想起了上年的冬天,他把果子拿到教室去吃,老师在上面讲话,自己的手在下面剥果子,咔哧咔哧的声音惹怒了老师,被罚到阶梯上蛙跳,走到那里一看,杨帆也在被罚跳,理由和自己一模一样。
余温想着想着笑了起来,忍不住缩着脖子抬头望了望头顶的银杏树,真漂亮啊,余温忍不住赞叹道,灯光是温馨的黄色,所有的叶子染成黄色,黄色没有一丝杂质,周围是暗色,只有一颗挺拔又迷人的树在自己面前。
余温抬头望着树,想把一切丢忘掉,从一年前,他就在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包围,这种感觉随时随地都会涌来,毫无征兆,每当自己被这种感觉袭击时,全身就会沦陷,一股股热流从肚脐出发,跑偏全身,自己的脊柱就会无所适从,全身的筋骨就像拿针挑拨起来一样,让人愈发难耐。
余温想消除这种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好像刻进自己的骨子里一样,时时刻刻伴随自己,愈要逃离,愈强烈。
余温抬头看着满树金黄的树叶,脑里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没有棱角,没有眉目,看不清一丝样貌,但余温感觉到一丝温度,越想身体越暖,但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余温又不禁缩了缩脖子。
没有一丝力量的微风吹掉了一片落叶,余温抬头仰望着它落下,它实在太轻了,好像固定在空中,落不下来,余温前进几步,走到落叶的正下方,由着落叶往自己的脸上落,阴影越来越大,余温闭上眼感受着,等着一滴水掉入湖里泛起涟漪,落叶掉入余温的鼻尖,余温感到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在争相恐后的涌往鼻尖,心中撩起波澜。
“好玩吗?”
余温睁开眼,是杨帆,他正拿落叶扫着自己的鼻尖在玩,余温退回两步,把脖子缩进衣领里,问“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你没回家,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啊。果然啊。杨帆说着,拿起手中的落叶扫了扫自己的鼻尖,痒痒的,很舒服。
余温看到了杨帆身后的那辆车,在光下亮亮的闪着,杨帆拍着车说:“好看吧。”
杨帆还是把车买下了,回家的路上,余温坐在车后面,握着车座后面的边缘,紧紧的扣住,杨帆骑车飞快,余温坐在后面坐不稳,又不敢随便乱动。余温只好慢慢的把手拿起来,揪住杨帆的衣服,说“你能不能骑得慢点?”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凌晨一点了,你明天还要上课,知道不?”
“你呢,你不去吗?”
“不去,我请假了,明天有事。”
“什么事?”
“你知道的啊。”杨帆不说,站起来飞快的骑车。
“什么叫我知道,你知道你要考学不?”
“知道啊,可是我就不是读书的料,那又能怎么办?”
“你都不学,你怎么知道。我教你啊。”
杨帆没有接话,遇到上坡时,用劲的蹬车,突然,杨帆感到后面一阵轻快,余温从车座子上跳了下来。余温在前面走着,杨帆推车在后面走,都在视线内,但又不想走在一起,不急不慢的磨蹭着。
凌晨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两个人相隔一段距离,也不说话,总让人感觉怪怪的,余温回头看了看杨帆,说“和我一起上高中,学一点就能考上的。”
余温走过去,等着杨帆说话,杨帆点点头表示同意,把车把让给余温,让他带自己回家。
余温和杨帆都是叛逆的时候,心里各自压着一把火,但都没有点燃,余温不知道杨帆的心思和在学校受到的伤害,杨帆不知道余温心里的精打细算,余温想着杨帆好好学习,将来平平稳稳的工作,这样也不辜负杨叔和爷爷在病床前的嘱托。
余温和杨帆没有交流,两人回家后躺下睡觉,马上就要初三了,两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孩,都彻夜难眠的盯着房梁为明日担忧,他们的钱真的不允许他们长大了,余温在上学的时候也经常去烟爷的酒吧打工,常常在吧台坐着坐着就倒头睡下了,时常需要杨帆去喊才回家睡觉。
初二的假期,余温依旧是一放假就去烟爷的酒吧打工,杨帆凭着一张脸乖巧的性格,被市里少年宫的表演老师招去练习表演,他的脸放在海报上,加上他在市里电视栏目剧上的露脸,就是一波很好的宣传广告。
老师制作了一张海报,来告诉家长,人家这么有小有名气的孩子都来找我练习,你们这些家长还有什么资格不把小孩自己送来。杨帆得到老师的指点,渐渐喜欢上表演,他喜欢对着镜子一个人伸展练习,喜欢在夜间站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室独自冥想,他知道,只要他把表演练好了,自己就会有很多演出,更何况,一年后的中考,学校招艺术生,自己和余温一起去读高中的机会又增加一份。
杨帆经常晚上十点,一步一步的挪着去酒吧等余温下班,他的身上青的紫的红的,各种颜色混在一起,腿上就像打翻了染色盘一样,大夏天也只能穿着长裤出门,余温晚上拿着毛巾给杨帆热敷,嘴里抱怨:“本就是三伏天,你说你是不是热的不厉害,还天天热敷。”
杨帆睡觉前拉筋,余温背对着杨帆坐在他的脚尖压着,刻意保持距离,可是杨帆总是喜欢把余温调过面来,正对着自己的面拉筋,杨帆的身上总是旧颜色还未褪去,新的颜色又急忙添上。
那个暑假,余温杨帆总是在半夜被刺耳的警笛声惊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被警察抓走了的消息。
余温心里一阵疑惑,最近又不创城,为什么发动这么大的警力半夜围剿这群女人,有许多女人在第一次全城扫黄中就被带走了,余温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再也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半倚半靠的在墙边和自己说话,余温虽说从未对这些挑逗过自己的女人动过心,但是,心里有点不得劲,毕竟是和自己活在一条街上的人,就这样被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余温和杨帆的性启蒙来的比谁都早,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知道这群女人的职业,他们经常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男一女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余温和杨帆对他们本能的抗拒,总是闭着眼睛快快走过,但还是会听到很多不该听的声音,他们长大后,见到这群女人再也不会和小时候一样乖乖的打招呼,但她们却比小时候更加热情了。
余温很讨厌这群女人,尤其是住在最破的筒子楼里的那几个十六七岁的女生,他们大夏天总是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自己家里,喊杨帆出去玩,她们偶尔也来酒吧找余温,但余温和杨帆总是不搭理她们,久而久之她们也就不来了。
警笛响起的第二天,有个年轻女人坐在酒吧喝酒,看着杨帆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连忙伸手去帮忙,杨帆加快脚步走进吧台里,坐在余温的板凳上,余温开腔到:“您还有闲心在这里喝酒啊,昨天声音这么响,没吓到您。”
“巧了,昨天出去玩了,没上班。”女生嬉皮笑脸的说着,“最近风头紧,一直不上班,但是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晚上找你。”
余温翻了个白眼,说:“自己玩吧,喝完把酒钱结了,免得万一明天真再也找不到您,没人付钱。”
“我回头自己找烟爷结钱去。”女生说着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