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行云回道,“如果能解析出人面鱼体内的这种东西,到底哪部分是延年益寿,哪部分是异化成怪,就可以做出长生不老药了?”
谢流水一笑:“理论如此。但李、穆骗局的根源,在于让老皇帝相信长生不老药就在那秘境里,而不在于真去给老皇帝做出个长生不老药来。他们原本的如意算盘是收集四玉,解开秘境,之后让老皇帝特派高人去取药。”
楚行云心道:“当年四家去秘境,几乎都死绝了,可见其凶险。老皇帝若真派人去,多半也回不来吧,就算回得来,李、穆两家也会让人回不来。”
“不错。他家打得就这主意。药就在那秘境里,我言之凿凿,你深信不疑。可你皇家高手就是没本事取来,那真不是我的错了。可惜事与愿违,撒一谎,圆百谎,走到当年那一步,回头无岸,穆家只好硬着头皮拿出秘境里的东西,同李、宋两家一齐做人蛇变,力图搭个空架子出来,描绘一下长生不老的蓝图。”
“可这种蓝图却没有打动薛羽?”
“楚侠客不错嘛,再接再厉一下?”
楚行云转念一想,霎时全猜明白了。想法有三。
其一:七年前,除了穆家灭门,还有一件天下大事,就是皇权更迭,而穆家不幸站错了队,故而灭门惨案,无人想破,一家上下两百多号人,就这么抹去了。
其二:穆家人蛇,按理说是长生不老骗局的关键,可他家这么消失了,骗局却时至今日还在进行。
其三:当年先皇病逝,数子夺嫡,最后新帝登基,很自然地开始料理兄弟手足,但薛羽、薛候却独受圣宠,兄友弟恭。
基于以上三点,可以做一个推想,有另一股势力完全取代了穆家,让穆家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而这股势力最有可能就是薛羽。
长生不老,对任何位高至极的人上人而言,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无论是先皇还是新帝,都会为之心动。这场骗局,若利用得好,将会成为薛羽的保命符。当年薛王爷恐怕就是看破了这点,故而不去戳穿穆、李、宋,而是暗暗把这人蛇核心握到手里来,自己来引导整场‘局’的变化。
楚行云在心中讲完了自己的推断,瞧谢小魂听得个哑口无言,大约是猜得**不离十了。谢流水满腹当年事,却无用武之地,最后只好叹了一气,回:“楚侠客,你说,想在你面前耍点威风怎么就这么难呢?”
“……”
楚行云正无言,忽然,一直四平八稳的轿子猛然一颠——
谢流水毫不犹豫地一变声,冲抬轿子的假展连骂道:“怎么回事?抬个轿子也这幅蠢德性?废物!”
“堂主息怒!堂主息怒!下属废物,下属饭桶,请您息怒……”
谢流水有点被逗乐了,却还要装凶道:“闭嘴,给我接着抬!”
“是是是……”
轿子又稳当地跑起来了,方才那一个猛颠,差点把楚行云怀里的王宣史给颠掉下去,楚行云看了一眼这位小祖宗,叹了口气,心想当时把这孩子敲晕果然是对的,这局如此复杂,玩不来的,还是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好。
楚行云小心翼翼地把王宣史扶正,让他重新坐好,心中庆幸这孩子中途没醒来,不然他还真没想好怎么解释那些个牛鬼蛇神。
谢流水在一旁看着却很不满,随口嘟囔道:“喂,我说这小白脸还要在你怀里睡多久啊,寂缘萧砚冰假展连,一路上这么折腾都醒不过来,死猪都不带这样耍喔——”
楚行云正要教训谢小人好好说话,骤然间,两人一僵,相视一怔——
醒不过来……
还是,不想醒来?
灵光乍现,楚行云想起最开始遇到王宣史时,他拉自己进小树林前,曾转头对仆人说过一句话:
“展式饭桶们!快去找个轿子,本少爷累了要抬着上山!”
轿子……
“顾雪堂此人,生平最厌走路,要么轻功跃,要么轿子抬,叫他自己走一段,他要杀你全家……”
楚行云浑身一冷,正要推开王宣史,忽然,一枚冰冷的刀片,抵上了他颈侧。
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哟,小子,好能耐呀,敢装我?”
顾雪堂!
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指路标↓
1.十年前的大清剿,在第九回鬼肚玉2鬼肚玉3,第十三回掌中目3中提到过
2.王宣史说展式饭桶抬轿子那句话在第十六回行路难3
3.介绍顾雪堂不爱走路那句话在第十七回局中客2
四雄集齐了,可以打麻将了=w=
第十八回 飞血虫1
天降少主陷鬼洞,
黑山红水解迷踪。
谢流水和楚行云,僵直着身,冷汗都下来了。
披着王宣史皮的顾雪堂却是自在,腿一架,背一靠,一副大老爷样,手松松地捏着那枚刀片,眼还漫不经心地往外瞟,楚行云见他如此轻敌,不经想趁势反击,却被谢流水拉住:
“你别轻举妄动啊,那刀片,一叶薄,千人命。不过顾雪堂没一刀割了你的云头说明留你还有用,别……别慌。”
“别慌你结什么巴?”
“我……我披皮搅浑水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正主抓了个现行,感觉有点……微妙。”
楚行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谢流水瞧出了他的不屑,于是又为自己补充道:“你不要看不起我嘛,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我们搅浑水也是有尊严的。就好比屡战屡胜的你,忽然有一天在比武会上被人一招打趴下了,那时你肯定会在心里想:‘啊……输了,竟然输了,如此天之骄子的我,竟然就这样一招输了,好不甘心啊,好羞耻啊……’,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你品一下。”
“……”
楚行云无语,这刀还架在脖子上呢,谢流水也能发出这么多纤细的小心思要人爱护,真是服了。此时,脖子上的刀片一紧,顾雪堂悠悠地问:“说吧,哪边的人?”
谢流水沉吟片刻,借楚行云之口回:“顾堂主,瞧您这话说的,咱们一家人,何来什么哪边的。”
“呵呵,一家人?有趣。”顾雪堂半倚着软座,另一手闲着转起刀花,边转边道:“滚回去告诉你们顾三少,野种就是野种,好不容易被本家认回来了,就当个少爷享清福吧,其他事,想管?悠着点。”
谢流水扣着楚行云的小脑袋,让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顾雪堂瞧了半眼,手中刀松了半分,接着目中无人似地把眼一闭,竟然开始打盹休憩了,仿佛楚行云就是只小羊羔,连看管一下的气力都不愿花。
楚行云第一次被人这样不放在眼里,感觉有点……微妙。更微妙的是堂堂顾家三少,竟是个私生子,那日在密道里偷听,瞧他倒还挺有派头的,没想到是这般出身。此时,轿子一停,只听外边的假展恭恭敬敬地报了一声:“堂主,到了。”
顾雪堂懒懒地睁开眼,瞟了一眼楚行云,刀片忽然用力一抵,快要划出血时又猛一收,再轻轻抬手,比了个削脑袋的动作,接着忽而全身一软,得了软骨病似地瘫在楚行云身上,没半会,又坐起来,一脸睡眼惺忪,甜甜地唤一声:
“行云哥哥,我们这是……在哪儿?”
谢流水在一旁猛翻三大白眼,冲顾雪堂做了个鬼脸。楚行云捏不准顾雪堂这几个意思,准备跟他假戏真唱了?一时无法,只得牵着这只王宣史走出轿子。
刚一见光,顾雪堂立时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以一脸良家少年初入世的怯生生,望了望萧砚冰和寂缘,再佐以轻拉行云哥衣袖等小动作,将一个有些害怕却又不愿流露的世家小公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接着他撇见了假展连,登时依着王宣史的性子,来了个活人大变脸,半惊半怒道:
“展连!你竟然在这!背主私逃,不听我话!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假展连被劈头盖脸骂了个一头雾水,于是悄悄抬眼寻求他眼中的顾雪堂——楚行云的意见。楚行云静静看着,并无表示。然而假展连却自从这“无”中品出了“假戏真做、静观其变”的指令,遂开始尽职尽责地扮演起王家侍卫。
寂缘和萧砚冰以为眼前这个王宣史只是个不喑世事的小少爷,也没放在眼里。而顾雪堂,诚如谢流水所言,厌极走路,不多时,他又开始表演平地一摔脚崴了,不由分说要人背。假展连是假作真时没办法,只好揽了这苦差事。
楚行云瞧着他们这一行人,觉得真是有趣极了。萧砚冰和寂缘想找真楚行云,然而真的自己就在他们旁边,假展连和仆人听命于顾雪堂,可真顾雪堂其实在他背上,大家都以为王宣史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年轻,但人家才是顾雪堂。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心怀鬼胎的一帮人,就这样进入密林,走向人头窟。
这林子不是别处,正是血虫林,前夜楚行云被那无脸人、黑面怪打得跳崖,掉进林里的虫窝,那经历实在心有余悸。而今大白天进林子,也仍觉得阴飕飕,树冠太密,遮得天光不漏,绿得冷彻。脚下厚厚的残枝败叶发出湿漉漉的腐臭味,像踩在烂得流汤的死肉上,越走心里越发毛,比方说,那个顾雪堂,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