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连的情况更是危急,看不见的丝线深深勒紧四肢里,细细密密地渗出血来……
萧砚冰春风一笑,抬手欲杀——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句声如洪钟:
“砚冰,莫杀生。”
话音刚落,风头正盛的萧砚冰便打了个踉跄,平地摔了。
主人一倒,千万跟丝便如脱线木偶,软塌塌地坠地而亡,萧砚冰摔了个狗啃泥,不知被人施了什么法术,爬都爬不起来,也顾不上美人形象,当即破口大骂:
“寂缘!我操`死你个傻屌!”
与他同行的那和尚听后,倒是风平浪静,温润一笑,缓缓言:
“砚冰,屌,不能操。”
萧砚冰气得在地上扭来扭去,挣扎间,露出半截小腿,白净的左脚踝上,戴着一串红莲。
红莲缚杀锁。
谢流水瞅了一眼,心道真惨啊,当年萧砚冰也是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人物,没想到被套了这么个紧箍咒,从此一旦犯了杀念,就得摔。想想预备大杀四方时,唯我独尊的气魄和手势都做好了,就差临门一脚来一场血雨,忽然就众目睽睽地平地摔了,惨,惨不忍睹。
趁着这边在演唐僧念咒悟空打滚的戏码,楚行云赶紧脱身,躲入林间。
楚行云虽不认得人,但名号还是听过的。“寂缘”是了空大师大弟子,乃佛门中人,向来是个正派人物。当年萧砚冰年少轻狂,打得玄黄教人人自危,最后还是寂缘去收拾的。按玄黄教本意,血债血偿,当千刀万剐了萧砚冰,但我佛慈悲,最后寂缘给萧砚冰套了个红莲缚杀锁,带在身边,望其感化,改邪归正……
这边楚行云还没想完,那边又开骂了:“寂缘你个开妓院的含鸟猢狲!他妈逼的怎么不早点圆寂了!”
只听萧砚冰越骂越脏,从父母问候到师傅,难为寂缘八风不动。楚行云心中直摇头,改邪路漫漫啊。只是寂缘向来是正道中人,此番前来,意欲为何?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吧。
正要催逼谢流水走起浔阳步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黑刀横贯林木,一下斩尽前路,寂缘一手提起扭动的萧砚冰,一边微笑道:
“楚侠客,留步。”
楚行云心想,你让我留步我就留步,岂不是没有面子。这想法倒和谢流水不谋而合,两人当即左躲右闪,蹿进林子里,不及几步,一把银刀飞来,闪了眼睛。
楚行云仔细去看那银刀,发现略微有些不像,再转头,果然见那“展连”阴沉着张脸,道:“楚侠客,小少爷还是交给我们吧。”
果然又是个西贝货。
楚行云这几天可算是好生领教了江湖的易容术,此时抱紧王宣史,笑言:“展连那张脸何时这么吃香了,值得你们一个个装他?”
话音未落,已又蹿出十米开外,打不过,就跑,楚行云和谢流水都很信这道理。
奇的是,身后人竟也不追,待跑了好一会,都以为跳出如来佛掌了,却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千里传音:“楚侠客,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且说两句话,你不仅不想跑了,反还要来倒追我们,你且信也不信?”
楚行云不信,谢流水也不信,两人难得身心合一,没商量就是跑。
只听第一句:
“听闻,楚侠客风流雅致,曾想替一姑娘赎身,可终究佳话难成,这女子,名唤燕娥。”
楚行云皱了下眉,却仍没停下。
再听第二句:
“还听闻,楚侠客身世坎坷,年幼时,有一妹妹,名唤楚燕。”
第十七回 局中客1
斗四雄堂主上轿,
话八族混水摸鱼。
楚行云猛地一顿,勒住脚步。
妹妹!
燕娥真的是妹妹?!
楚行云心头火起,敢拿这个来捣鬼,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他二话不说,拔剑出鞘,扭头就追。寂缘闻其声来,左提黑长刀,右拎萧砚冰,气沉丹田,两腿生风,那假展连武功不济,跟不上寂缘的轻功,很快,就被气头上的楚行云逮了个正着。
俗话说的好,落后就要挨打,可垂死还要挣扎一下。假展连运起真气,想欺负楚行云武功尽失。楚行云眼睛毒得很,不等这人气走丹田,便来了一招“霸辣一丈红”。
此乃十二血花剑的招牌一式,只见封喉剑快如虚影,剑尖朝假展连眉心一指,那人条件反射地一后缩,整个胸腹霎时暴露在外,楚行云调转剑头,腕间运力,反手一挑,青铜剑刃寒光骤闪,斜劈直上,杀气排山倒海,眼见这人就要被开膛破肚,楚行云忽然伸出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往回一缩——
剑势顿时去了九成九,余下那一分,从假展连的左腹指到右胸腔,最后轻轻一挑,衣裳上,留了个小破口。
破口的位置正是心脏所在。
假展连惊出一身冷汗,十二血花剑法,号称杀而必死,“霸辣一丈红”作为其首,更是劲毒无比,将敌者从左腹斜切至右胸,最后挑爆心脏,劈成两半,瞬间血崩,溃堤而红,故此闻名。方才楚行云若不缩手……
假展连愈想愈后怕,怕得膝盖一软,竟跪了下去。楚行云也怔住,早知这人这么软蛋,前天醒来就不该怕他,管他什么真假展连,虚虚实实,打一架就知。封喉剑一侧,逼上假展连的脖子,楚行云冷声问:
“说。”
叫你说,却不告诉你要说什么,刀,又架在脖子上,言简意赅,就是诈供,遇到个慌张的,就倒豆子似的啥都交代了。
假展连怕得浑身发抖,脑子却还没乱,楚行云等了一会,举剑便往他大腿上补了一刀——
“啊——我说我说我说!我……我就是奉命……来找小少爷……其他也……不知道……”
楚行云再举剑,作势要往他腿上伤处里捅——
“不不不不!别杀我别杀我!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燕娥的妓`女?为此还和王家展侍卫闹翻,有人说……她就是你妹妹!你想要更多消息就把小少爷给我们,其他我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去问……问那和尚和那百鬼手!他们知道,他们一定知道!都是他们策划的!我……我就是个小的,楚侠客您行行好……”
楚行云转头,提剑而立,与寂缘遥遥对峙。
萧砚冰在一旁冷眼旁观,心想,剑乃兵中君子,虽也见血,但还是讲点清风明月,然而十二血花剑法,直抒胸臆,就是杀。楚行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用此狠招,看来那什么楚燕,果真是戳中了他的痛脚。
既然戳中了痛脚,便纵有千万本事,又何必怕。
寂缘也明此理,收起黑刀,朗朗一笑:“楚侠客,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没错?你果真追来了。”
“你们想要什么?”
萧砚冰在一旁补道:“那人也说了,把你怀里那小白兔给我们,王家独苗,呵呵,可真是个宝贝。”
“我若不呢?”
萧砚冰尖利地笑起来:“楚侠客你可别再让我听到这个‘不’字,我听一次,你那可爱的妹妹,就要少一根手指头。”
楚行云猛然上攻萧砚冰,寂缘从容不迫地抽刀一格,欠身道:“砚冰说话冲,还请楚侠客勿怪,此番前来,只是请楚侠客能看在令妹的面上,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
寂缘忽而就不说话了。萧砚冰在一旁又笑:“楚侠客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你妹妹在我们手上,我们叫你干什么,你还不得屁颠屁颠地去?”
“砚冰,不得胡言乱语。”寂缘低声念了一句佛经,萧砚冰左脚的红莲缚杀锁猛地勒紧,“啪”地一下又摔了个狗啃泥。
“你们究竟意欲为何?”
“楚侠客莫慌,我们所需不多,只是令妹的身体……恐怕不容乐观,若得空,可否方便跟我们走一趟?”
楚行云脑中大乱,燕娥果真就是楚燕!一举戳中他心窝。楚燕若还活着,就是他世间唯一的亲人了,现又搬出身体不行了的话来,如何能不急眼,眼见着行云就要点下头去,一直暗中观察的谢流水赶紧从体内伸出双手,一把摁住他脑袋,接着左左右右地摇晃起来。
寂缘忽而就见好端端的楚侠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拒绝也不要这么夸张吧,一时竟无言以对。
谢流水心里算盘哗哗响,眼前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楚行云爱妹心切,脑子秀逗,别待会被坑进去了还帮人数钱,当即在脑内大呼小叫:“楚侠客别听他们胡言乱语!你妹妹自你八岁就走了,她当年也不过六七岁吧,分别十五年,你俩谁还认得谁!他们这些外人又凭什么能断定是你妹妹?”
“那反过来说,这些外人敢来说是我妹妹,想必也有一定缘由了……”
谢流水简直无语,再好言相劝,楚行云就给他来个两耳失聪、脑子罢工,一点也听不进人话。
楚行云确实无法冷静,他面上还有副从容不迫的架子,但内里,早已满心满眼全是妹妹了。他十三岁逃出不夜城后,几经辗转回到家,然而父母和哥哥,终究没有挨过饥荒,被卖掉的妹妹不知所踪,他孑然一身,独处人世,也曾多方打听妹妹的消息,可这天下太大,不仅半点线索也无,反而被有心的烟花女子听了去,假扮妹妹糊弄他来骗钱,楚行云寻妹心切,被骗了大几百两银子,完事了外头还传唱什么三刀换春笑的侠客艳情书,大赞他风流倜傥,楚行云真是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