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脸不都长得一样?”顾恕一脸不屑,心中诅咒顾雪堂扒了人皮`面具一定是个丑八怪,“况且我当时中了忠诚引,身不由己,也不能怪我。”
楚行云站在他们三个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全明白过来。
那个时候顾雪堂砍死血虫之后,就有一股腥味冒出来,顾晏廷练过克制忠诚引的阴骨散,他一下子就发现那味道不对,怀疑宋家在暗中捣鬼,顾雪堂得知后便将计就计,追进这个洞里,和顾恕、顾翡故意中忠诚引,并开始厮杀。
为的是让宋家毫无戒备地带走那个紫玉匣。
最后,顾晏廷再来救场,用自己的血给他们解忠诚引。
“早跟你说了吧,顾家走到今天是有两下子的,我们乖乖跟着他们出去就好。”谢流水跟在跟在队伍最末,装成一个柔弱的小白脸。
楚行云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然而谢流水却止步洞边,整个人堙没于阴暗中。
他们之间隔着好几个顾家人,来来回回,走动交谈,谁也没有朝前迈步,
楚行云隐约记得,顾家血虫按等级分为子虫、母虫、爷虫、祖虫,顾晏廷练的阴骨散属于爷虫,而宋家的忠诚引属于等级更低的母虫,所以,顾晏廷察觉到那味道不对,很正常。
可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行云盯着谢流水,问。
“知道什么?”
“那个味道是忠诚引。”
“我不知道啊。”小谢一脸无辜。
“你那个时候,皱了一下眉。”
谢流水嘴角带笑,眉眼温和:“啊,那只是觉得腥味有点臭,你在想什么呀?”
“是吗,没什么。”
楚行云捏了捏眉心,顾家在洞里点灯点火,弄得一片光亮,他站在这晕人的光芒里,看不清黑漆漆的洞外,也看不清谢流水。
楚云魂漂浮着想,他像潜入小谢心里的小蚂蚁,那里是个大迷宫,他兜兜转转,终于走到终点了,可那里并没有摆着一颗砰砰乱跳的真心来奖励他,反而是一道厚重的高门。
他被挡在那外面,不断地敲门:
开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吧!
可是谢流水依然把他关在门外,并且笑容可掬地告诉他,那不是门,那就是尽头,恭喜你,这里就是迷宫的终点,没有什么隐瞒的了,这就是我的全部。
楚行云知道这不是,这远远不是,可他如果吵着闹着硬说这是门,他要进去一探究竟,谢流水大概就会像刚才那样,露出微笑,一副他在无理取闹,而他宠溺地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他觉得谢流水当时一定察觉出那是忠诚引,可他没什么证据,只能被小谢随口敷衍掉。楚行云曾经以为只要保持现状,终有一天,谢流水就会主动坦白,他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可是楚行云忽然想到,或许,万一谢流水这辈子都不想说呢?
一生都会烂在肚子里的秘密,无论多亲近的人,也绝不开口,直到死亡将它们消化。
牵魂丝又短了一截,短到他们两个无法再绑在一起了。
谢流水朝他走过来,伸手悄悄抓住楚小魂:“你是不是离开本体太久,有点累了?”
“可能吧。”
楚行云没有再说什么。顾家人忙着料理宋家,也没有人来管谢流水,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楚行云转头,看到顾雪堂微笑着拧开了飞血虫木瓶子。
“嗡嗡嗡……”
毛骨悚然的声音立刻钻入耳膜,楚行云心中一惊,这是……飞血虫!
他曾领教过这玩意儿的厉害,会死死咬着人不放,好像还能引火燃烧,把一切烧得渣也不剩。
瓶口处幽幽飘出一团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黑雾,追随宋家而去。
顾雪堂打了个手势,复仇派的部下有条不紊地跟在他身后。
临行前,他心有芥蒂,转头问了一句:
“顾恕,师傅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说当时是将计就计,但苦肉计也苦到底了,他们都中了忠诚引,在药物的控制下,说的话做的事都是真的,是这么多年,埋在心底某个深处的……
顾恕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扯开一抹笑容:
“你说什么呢,师弟,师傅不是病死的吗。”
顾雪堂望着他,忽然背过身,再不回头,朝黑暗的洞窟里走去。
重重叠叠的石障后,启东启震喜滋滋地带着战利品,赢得手下一片欢呼:
“顾家可真是给他人做嫁衣啊,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手了。”
“启东哥!顾家这次找到什么好宝贝了?听说他们家一直在找祖虫蛊,会不会就是这个!”
“不可能,当年咱家练出母虫级别的忠诚引就够惊天动地的了!顾家好不容易才搞出一个爷虫蛊,你瞧瞧顾晏廷被阴骨散折磨的怂样!祖虫的辈分太大了,根本不可能练出蛊来。”
“那倒未必。”启东掂了掂手中的紫玉匣,“顾家一直对炼制祖虫蛊耿耿于怀,如果根本不可能做到,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放弃?”
启震瞥了一眼那个小盒子,无法想象那么大一个顾家就为了这点东西奔波了十年:“如果顾家炼出了祖虫蛊,会得到什么好处?”
“具体我也不清楚,祖虫等级最高,所以如果有了祖虫蛊,那么一切药蛊都会失效,而且,可以让人像血虫那样不断再生,除非被剁烂了,否则不会死。”
启震切了一声:“再生有什么好稀罕的,薛家那个肖虹不也会再生,局中多的是这种怪物。”
“不一样,打个比方,那些人就像已经变成黄金的石头,而祖虫蛊是点石成金术本身,顾家想要的是后者,推一及万,以后谁缺胳膊少腿都能治好再生,而不需要用残忍的方法将人变成怪物。”
“……可能存在这种东西吗。”
“就是为了这种可能,才赌命来秘境。”启东微笑着打开紫玉匣。
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宝物要归宋家所有了!
啪嗒。
开匣的瞬间,飞出一片白雾,随即消失,快到让人以为是幻觉,但它确实存在着,在这幽暗狭小的洞窟里,舒展蔓延,徐徐沾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匣子里躺着一只鎏金的血虫。
“这……就是祖虫蛊吗?”
“不知道……”
“不对!这只虫已经死了!怎么回事?”
“死了?不可能!我没动过,等等,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所有人安静下来,很快,启东启震就听到一声催命的嗡嗡嗡!
铺天盖地的飞血虫蜂拥而至,扑向所有宋家人,看不见的白雾与飞血虫相汇……
刹那间,爆燃出一片火光!
“啊啊啊啊!启震哥,救救我!好烫……”
第一个人着火了。
启震刚伸出手,转瞬间,身后火光炸起,四五个人倒了下去……
“怎么着火了!快逃!别管了,啊啊啊!不……我也,不不不!别走!回来!启震!快帮我扑火……”
启东倒在地上,火从他手臂上烧起来,启震不知道怎么办,他哆嗦地一出刀,砍掉哥哥的手臂……
“啊啊啊啊——”
满洞窟的飞血虫像一粒粒火星子,飞蛾似的,义无反顾地往人身上扑,启东背上又跃起一团火苗……
救不了,根本救不了!
启震大叫着转头狂奔,然而下一刻,三两只飞血虫迎面而来……
立时灼瞎了他的眼,热气一蹿,遽然间,整张脸就烧起来……
大火无情地在人身上蔓延,宋家乱成一片,惨叫、哀嚎,焦尸,火海炼狱。
顾雪堂走来时,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一片火光,像日出的朝霞。他在秘境里找到的东西只是一种追迹香,能定位忠诚引,让所有有关忠诚引的家伙都染上那白雾,可是染上之后,却并不会怎么样。
不过,如果往这追迹香里,加点什么致命的东西……
于是,他把母蛊加进去了。
药蛊师一般会把子蛊种在敌人身上,自己携带母蛊进行控制,而飞血虫会追踪所有携带母蛊的家伙,并引火燃烧,直到一切都被大火吞没,烧得渣也不剩,是顾家肃清叛徒的好东西。
顾雪堂露出微笑,不急不慢地走进宋家的坟地,火已经烧得很大了,宋家疯了般四处乱窜,呼天抢地,一股子皮肉焦糊味扑鼻而来,满地都是打滚的火人。
他抬起头,凝望着发红的洞顶,火光在石壁上交映成辉,他看着,看着,像在看夏日的烟花,明亮的光芒凌飞直上,炸出满空的流星。
顾雪堂抹了抹眼睛,爹,娘,你们看得到吗?这火好漂亮呀。
火烧得满洞赤血,楚行云飘来时,忽然看到一个小少年从浓烟里滚出来,才十三四岁,火烧了他的背,皮肉成了发红的炭,他惨叫着打滚……
楚行云一倾身,条件反射地想把他拉出来。
“你做什么?”
“救救他!”
谢流水按住楚行云,火势蔓延,彻底烧过那少年稚嫩的面容,楚行云眼睁睁地看到他大张着嘴,火冲进喉管,整个头颅黑掉了……
楚行云也知道,救不回来的,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