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冰和史达理被领到武林盟主前,教训一顿,取消一切资格,逐出赛场。
齐五少为他哥哥一事大为恼火,如今大势已去,索性堵住萧砚冰,要打个痛快,萧砚冰机灵得很,斗了几招,轻功一闪,溜没影了。
谢小魂跟着他,萧砚冰一路跑跑跳跳,终于,看见路的尽头立着一人,一身金红袈裟,萧砚冰冲上去,对准他的光头,猛敲一下:“死秃驴!看看我做事,一箭双雕!事半功倍!哪像你,婆婆妈妈,畏手畏脚,我叫你当时让我赢,有没有错!”
寂缘微笑,答道:“没有错。”他想了想,又补夸道,“你粗中有细,算无遗策,果然是很好。”
萧砚冰极为满意,神色自得。两人渐行渐远,择小路离开。
楚行云在看台上等了一会儿,眉头微皱,如今没了牵魂丝管束小谢,他总觉得谢流水会被什么法师捉走,或者会被类似血玉床的东西制住,弄得满眼是血,他正起身要去找,却见谢流水飘回来,道:
“寂缘和萧砚冰是受雇于人,雇主似乎有两个,一个让他帮顾晏廷赢,另一个,让他帮你赢。”
“帮我?”
楚行云心觉奇怪,他孤身入局,谁竟来帮他?又道:“是薛家吗?”
“应该不是,你已武功尽失,赢面不大,薛家扶你不如扶萧砚冰本人。”谢流水笑了一下,“寂萧这两人倒是很鬼头,帮顾晏廷赢,与帮你赢,本是两件冲突之事,他们偏偏两单都接。现在倒好,萧砚冰拖着史达理共沉沦,你和顾晏廷都可自动晋级。这可不就是两个都帮?最后两头讨赏,好一桩美差!”
楚行云想不明白背后是谁在暗控赛局,但无论如何,他离问鼎又近了一步。
史达理、萧砚冰皆被逐赛,楚行云、顾晏廷、慕容、崔绛,晋为四强。
“明日半决赛,第一场,楚行云对崔绛,第二场,顾逸之对慕容!”傍晚时分,武林盟主宣道。
底下不少观众对萧砚冰扼腕叹息,好端端的夺魁黑马半道失蹄,原先叛为萧党的家伙立时回归云党,谢小魂对他们嗤之以鼻。
第二日,来观赛的人群空前浩大,虚无坐席,密密麻麻。
半决赛的赛场比之四强赛,又更为精妙,以五行入赛场,绕山而行,分金木水火土一共五段赛道,每一段都藏一朵红玛瑙杏花,两位选手依次通过赛道,争夺杏花,最后以花多者为胜。
齐小六齐柏立在赛台上,高台之下,是五行之首的金段道,此道中停着许多鎏金球,不知有何用。
他作为崔绛,身边的真流灯只显示七阳,但其实内力同他哥哥齐五少一样是九阳,可对手楚行云是十全十美的十阳,表演赛时已证明了实力,压根就没有武功尽失,可笑他们还信了顾三少的鬼话。
都怪五哥太心急!一心只想为二哥报仇,脾气暴躁,坏了大局。现在夺绣锦山河画的重担全摞在他一人身上,他若失败,齐家便再无回转余地。
齐小六越想越无助,他年纪过小,第一次出入人山人海的白道赛场,又要同武林百年难遇的第一天才对决,心中难免没底气。此时对面的看台上也走出一人,白衣飘飘,步态悠闲,他一出现,人潮便似滚沸了,一个劲儿地在喊:
“楚侠客——”
“逢云必赢!”
“楚楚!干掉他——”
齐小六不高兴,他听到好多年轻姑娘挥舞着小云牌,为对手加油鼓劲,每一句都在展望楚行云赶紧来打败他。他孤零零地站在高台上,无一人为他声援。
对面的楚侠客不知作什么,故意慢腾腾地走出来,等他迈出最后一步,高台上的真流灯“啪”地一下,打到十格,满满当当,发出艳艳红光。赛台上、赛道上、甚至包括齐柏这边的真流灯,皆被影响,齐刷刷地变作“十”。
齐小六心有不服,暗动内功,想把自己这边的真流灯掰回来,灯中小珠却纹丝不动。
十阳现世,天下无双,一时间,满场沸腾。平民百姓盯着英俊潇洒的楚侠客,习武之人盯着红光十格的真流灯,一双双、一目目,皆是痴迷神往。
往年,楚行云站在那高高的赛台上,享受这样的崇拜,可如今他跳脱出来,乔装打扮,隐于人群,看着身边一颗颗发光的眼珠子,忽而心下一动,不知滋味。
那赛台上的白衣侠客,并不是真正的楚行云,而是肖虹易容的。
昨夜肖虹代表薛家前来密谈,两人商议定计,肖虹假扮成他的样子,再用那些改装过的真流灯营造出十阳假象,先赢了齐小六,让齐家彻底出局。
楚行云看着成千上万的人,对着自己的身影,挥舞、尖叫,激动不已,却没有一个人在意那高台上立着的到底是谁?
那个白衣翩翩的侠士,就是楚侠客,是楚行云,是满足了他们平凡生活的憧憬,至于那白衣之下的,到底是楚行云还是云行楚,是肖虹还是虹肖,并不是那么重要。
而他,同那众人一样,只不过他的高台上,立的是十年前,月光下的那一位。
楚侠客符合他们的幻想,就像……就像十年前那个人符合他的幻想一样……
楚行云听着耳旁的呐喊欢呼,似有所悟,又似一无所觉。比赛开始了,肖虹武功高强,动作流畅,引得观众阵阵尖叫,楚行云望着那翻飞的白衣,心中一笑,却又隐隐失落。
谢流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怎么了?发现一直喜欢支持自己的人们,压根就不是喜欢真正的自己,有一点小难过?”
“没有。”
“嘴硬。”谢小魂笑他,“承认一下有什么关系?他们喜欢那一张白衣侠客的皮,也没什么不对,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看着你,憧憬你,就足够快乐了,真正认识你,了解你,知道你有一大堆坏毛病,反而不快乐。所以他们只站在下面仰望,就可以了,没必要爬上高台,来见你。人生嘛,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开心。憧憬还是相识,他们选择了前者。”
那么,你想要选择什么呢?
谢流水没有将那后半句问出口。他不再隐瞒他身上的疑点,却也不想刻意引导云。人生就是在不停地选择,楚行云可以凭自己的意愿,自由选择他真正想要的,无论哪一种,他都会成全他。
若他愿意蒙昧,愿意此生憧憬,永不相识,谢流水也将永保缄默。
楚行云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看见赛场上蹿出两个身影,肖虹和齐柏不分伯仲,周围的人却都在喊楚行云,只希望他赢。
谢流水问他,心里有没有小难过,楚行云说不上来,他在想,如果别人喜欢的不是真正的自己,就会难过的话,那么,那个人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会不会也有点难过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楚行云就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那人十年都没影儿,压根不认识自己,哪里还会在意这种事。
谢流水站在他身边,侧过头,看着小云,轻轻地在心中应道:
会的,他很难过。
楚行云没学会偷听心声的本事,什么也没听到,他只觉得心口很闷,好像生病了一样。他情不自禁顺着自己的念头去补全,既希望那个人知道后会难过,最好特别特别难过,可是一想到那个人难过的样子,自己竟又觉得难受。
一时间,心中酸酸涩涩,翻来覆去,满脑子念头错乱,反复无常,竟是二十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楚小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很不爽,他踢了踢脚边小石子,把它们踩住,磨来磨去。
谢小魂看楚小云自己想不通,就去拿石头出气,真是孩子一样幼稚,觉得很好笑,却又不便笑出来,他拍了拍小云,想转移他的注意,随口道:
“哎,你瞧,你们白道比赛真有意思,耗钱耗力净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己折腾,看看他俩,那么大的人了,骨碌碌地在赛道里滚来滚去,跟皮球一样。”
楚行云抬眼去看,第一条金段道呈下凹半圆,半空再罩着上凹半圆,上下咬合,严丝合缝地封闭在一块儿。先前静止的鎏金球不停地滚动,从上至下、从左往右……滚得四面八方都是金闪闪,肖虹和崔绛双脚各踩一颗球,沿着光滑的圆形赛道从地面转上半空,再从半空滑下来,发动真气,信手点爆眼前的金球。
忽地,肖虹出手,一掌破空,击碎齐柏左脚下的鎏金球,刹那间,爆出一朵红玛瑙杏,齐柏反应很快,立时金鸡独立,欠身一捞,正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肖虹身如闪电,齐小六只觉眼前一花,那枚红玛瑙便落入他人手中。
众人看不分明,只觉得楚行云领先一局,很是欢腾。张宗师微微皱眉,刚才那一下,并不是轻功踏雪无痕,但艺多不压身,兴许楚侠客还兼修了别门武艺,也未可知。
楚行云盯着赛场看,不再去踩石头了。他清楚薛家在打什么鬼主意,假惺惺地说让肖虹帮他赢比赛,其实是想偷梁换柱,弄假成真,最后直接由肖虹假扮楚行云去夺第一,并上去登台领奖,拿到绣锦山河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