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却没有回答,只是很固执地问:“你知道我……”
被知道了,那些事情。
会挨打吗?
会被讨厌吗?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沈望紧紧地看着他,手里的刀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手里滑落了下去,他只看到自己的手掌被刻出了刀柄的印子。徐斯却只是弯腰捡起了那把刀,然后发出了轻微的鼻音:“嗯,是挺恶心的,但这也不全是你的错吧?不过我要是你,我肯定早就跑了,不会任他这么为所欲为。”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
他没有接着再问下去,因为只有他知道,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徐斯却说:“你既然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能找一个比较快乐的办法活着呢?离开这里,你也能活下去,而且你就自由了。你好好想想。”
他没有资格“想”。
他要为美和负责,所以他拒绝了徐斯。只是这一次徐斯再也没有问过他想不想离开。他只能扎根在这座灰白色的楼宇里。
但他的确对院长恨之入骨,如果没有他,是不是一切都不会这样?院长对美和的愧疚就像是丢给狗的火腿肠,随随便便。但他却无法杀了他,甚至因此而生了很重的病,他睡不着、每天都想呕,吃不下任何东西。
这时候院长给他吃安眠药,一开始吃半粒,后面是一粒,慢慢地变成两粒,他能感受到他的迟钝,每个器官都在变得迟钝,他记不起很多事情,情绪也很低沉,偶尔会出现幻觉,但因为这样,他不用再“勤奋”,因为没有人想碰他。
有一个晚上,他吐得很厉害,眼睛都泛白了,院长带他去医院,他甚至听不清院长和医生之间的对话。他只听到院长说:“他能活得下来吗?”
醒来之后,院长握着他的手,声泪俱下,说是他不好,不应该逼他拍照,但是美和的事情,他是这么说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撞上去的,虽然这样说很薄情,但是我只对不起你一个小孩,我有什么对不起他们呢?如果不是我,他们早就死在街边了。”
院长接着跟他说,会给他治病的,不要担心。他问是什么病,院长就说是感冒。但他知道不是,他活不下去了,吃不下、睡不着,而且是什么都不记得,他有时候甚至会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钢琴旁,刚刚在做什么也全部不记得。院长说:“你好好地活着才能见到美和,虽然你很小,但是你知道的,一张病床有多贵。要是你和我也出事了,那他真的完蛋了。”
“那他现在呢?”
“他只是睡着了,你乖乖的他就会醒。”他说好,但是后来院长也不给他拍照片了,因为他开始长大了,开始不像个小孩。
也在那一年,美和以他的幻觉重生了,幻觉里的美和又温柔又严厉,跟他一起长大,没有伤痛,听他说话,还会保护他。
而也是那一年,因为他的呕吐、幻觉,他被院长的那些大人们抛弃了,院长收了十万块,把他卖给了一对夫妻。那对夫妻对他很好,好到他甚至以为从前的生活都是做梦,他很珍惜那一切,却又被抛弃了。
或许他真的不配得到任何的爱。
只有美和是陪伴他的。
所以这次他很任性地没有回到孤儿院,而是跟着徐斯去了上海,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高楼,很多很多幸福的小孩,就好像他也可以在那里获得幸福一样。
徐斯对他说:“只要你换个看法,从前的那些事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以前是因为你被强迫,所以才会觉得痛苦,如果这次是你自己想做的呢?那一切都不会再痛苦了。我和美和都会陪着你慢慢长大的,如果有什么受不了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去克服它呢?我们可以忘记他。只要你的记忆里没有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会为他感到烦恼了。”
“真的假的有这么重要吗?你不要对自己的病症感到害怕,其实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可以忘记一切你想要忘记的事情,你只要慢慢地长大,把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全部都忘掉就好了,其他人都是无所谓的,我和美和会陪着你长大的。
美和也对他说:“你要变成一个活泼又有趣的人,代替我一起活下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那你恨院长吗?”
“我恨他,但是没关系,我不需要你为我伸张正义,也不需要你为我留在孤儿院里,因为我应该重新出现了。”
“你真的是美和吗?”
“我是,你难道认不出我吗?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是的,你当然是。”
经过徐斯和美和的“培训”,他真的能说话了,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能和别人自由地对话,能自由地表达自己,只是有时候他并不知道,他所表达的自己是美和还是徐斯,还是他的潜意识?
他靠唱歌、写歌赚钱,起初是赚一点钱,然后是赚很多钱,起初只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每个人都在听他的歌,他马上就能融入这个世界。
然而,在他二十二岁那年,他风风光光地参加完各大颁奖典礼,在后台接到了医院发来的死亡通知单。
美和走了。
他不能再让他身边的美和走了。
就像美和所说的那样:我活在你的意识里,如果有一天你抛弃了我,我就真的死了。他把美和喜爱的雏菊纹在他的手腕上,跟那道丑陋的刀疤交织在一起,那是死亡与希望。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再孤独也不再痛苦。
第三十四章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沈望了,跟徐斯说的不同,沈望并没有来骚扰他。他因此松了口气,但偶尔他的目光总是落到那张没有送到主人手上的唱片。
谁能想到他扔了唱片又去把它捡回来?
三番五次、心心念念。
这还是他顾重吗?
最后他烦躁地把那张唱片藏在了书桌底下,让它安静地在那里积灰。他绝不想再受沈望的牵制,没有人会在同一个人身上跌两次。
他让小张订了机票去新西兰,事关电影节的安排,然而去机场的路上途径春澜圆,他的心思又被悄悄地勾起,春澜圆还是从前那般模样,豪车美人,都是花枝招展的富贵模样,只有沈望家门口空荡荡,小张心惊胆战地问他要不要停一停,他皱眉说不必,依旧是满脸冰霜的顾总。
他是中午到的新西兰,阳光明媚,接待他的是个华裔,两人就细节问题谈了一会。本来顾槐堂就谈了小半年,利益相关早就谈拢了,也就是拍个照、官宣的问题。只是拍完照,那位负责人感叹地说:“真是天妒英才,你哥哥可是十年难见的商业奇才,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顾重说是。
那人又担忧地说:“听说那病是遗传……”
顾重自然听懂了里面的画外音:“顾家不至于同时出两个有精神分裂的女主人。”那人才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介绍起新西兰的景观,他的确剩下不少的时间,但对那人推荐的萤火虫洞、中央公园实在是提不起劲,那位负责人送他到酒店的时还说:“要是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络我,我还知道不少小众的景观。”
顾重说:“我不太喜欢参观美景。”
“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顾重笑道:“我更倾向于实践。”
那人随即露出好奇的笑容,但顾重却没说。满打满算,他还有三天的空闲时间,虽然不多,但起码是个解脱,他依旧是他,不是皇图的太子爷,也不是任何人手里的把戏。
读书时,他也经常来新西兰,但他对牧场、公园这些地方向来兴致缺缺,更偏向于海岸。
金黄色的沙滩,一望无际的大海,才是他所追寻的自由。他刚进走进房间,整个房间都笼在一片漆黑里,没有任何光亮,厚重的窗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他皱起眉去摸墙壁上的灯,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顾重?”
顾重立刻就知道是谁。
打开灯,橘黄色的暖光从沈望的头顶倾泻而下,把他那张苍白的脸也照得有了几分人气,沈望难以适应地眯着眼睛,眼睫毛变成湿乎乎的一簇一簇,有些窘迫地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在一片黑暗里待了多久。
他比从前还要瘦,更别说他还总是穿黑色的衣服,更像被抽干了生气,颓靡地穿着一身乌黑。
沈望很局促地从他的沙发上站了起来。顾重皱起眉:“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张跟你说的?”
“你别怪她……”
“她是嫌她的工资太高了。”
沈望连忙说:“是我逼她的,你要是生气的话就骂我好了。”
顾重松了松领带,不想跟他纠缠:“找我有事?”
“我听徐斯说你找我有事……”
“所以你就尾随我来到新西兰、私自我房间?”
沈望听出他的愠怒,磨着裤缝:“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沈望抬起眼睛,很无助地盯着他,似乎是很久没有见识过这么咄咄逼人的顾重,他就像是拼接语句的小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主谓宾,就傻愣愣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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