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听了也一愣,顾重继续说:“严惩倒是好事,给肆意妄为的人长个记性。不过出了这件事情,时间解决前,恐怕是很难继续录制了。”
“正好休息休息也挺好的。”
“你不准备参加参加别的节目?其实《蒙面歌王》挺适合你的。”
沈望垂下眼睛:“我已经很久不唱歌了。”
“为什么?”
“这几年生活作息也不好,对嗓子伤害很大,再说,我本来就不是音色多罕有的类型,我在这种纯歌手竞技的节目恐怕也拿不到好的成绩。”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顾重说,也是,轻飘飘的语气,却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他的身上。
两人相继无言地低下了头。
走在街上,顾重也不提起回去的事,只是漫无目的地乱走。许是周末的缘故,狭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两人贴着才能走。沈望垂着的手臂,偶尔会擦过顾重的手背,他就像是触电般地把手攥紧了,放在自己的身前,心绪混乱地向前走,而顾重像是在想别的事情,神情淡漠,也看不出沈望心里的起起伏伏,两人逛着逛着,便到了安静的地方,沈望也好摘了口罩,透透气。
顾重把手压在栏杆上,眼前是静谧的海,海风吹拂过英俊的眉,月光替他轻吻了他高挺的鼻梁。顾重突然说:“我好像是第一次跟你吃烤肉。”
“我们俩口味很不一样,只有在西餐上才能统一,所以我们出去也一般只吃西餐。”沈望侧头问他:“但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想吃烤肉,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所以也不找你吃这个。”
“以前我在你面前,总是……”
沈望安静地听他讲,但顾重却不再说下去了。
总是什么?
隐藏自己的喜好?还是装作大人?
“其实我还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例如比起鹅肝,我更喜欢吃汉堡,比起鱼子酱,我更喜欢吃薯条,而且我每次熬夜并不是在复习功课,只是在打游戏,其实我是个很平凡的人。”
“这些我知道的。”沈望很温和地看着他:“以前我们一起住的时候,每次睡到一半发现你不见了,我就会去书房看你,你那时候带着个耳机,使劲敲键盘。”
顾重突然笑了:“我还以为自己装有品位装得无懈可击。”
“那时候你还小。”
顾重说:“是,那时候我才二十不到。”
海风吹过沈望的脸,又柔和又清爽。
“两年前的我一定很难想象,我们俩竟然会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
“的确。”
沈望轻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到两年前。”
“回去做什么?”
告诉从前的自己,你会十分爱眼前的少年。
不要对他不好。要对他认真。
“我会求你不要走。”
顾重笑了:“说得好像是我主动走的一样。”
“以前是我不好,我以后……”
“你每次只要说起从前,就这么胆战心惊的,其实我不怪你了。”
沈望心跳得很快:“真的?”
“真的。”
“那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望,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爱我,而是只是缺少了个很爱你的人?”
顾重望着遥远的海岸线:“其实我恨过你,认为你愧对了我的付出,我一度想不明白,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明明已经放下了所有去爱你了,但后来我明白,你只是不够爱我,但这是没有错的。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可以明算账,但唯独感情不可以。爱情不分对错,也不能以回报绑架对方。所以我不怪你。”
“曾经我以为看到哭着求我复合的你,我会很痛快,会觉得成功地报复了你,但实际上正是因为曾经真的爱过你,我比谁都不愿意见到你的卑微,我宁可你依旧不爱我,潇潇洒洒的,让我怀着这份残破的感情愤怒离开,也不想你变成这样。”
“顾重……”
他死死地盯住他的嘴唇,他预知了之后即将飘出的字眼。就像是鸵鸟似的,沈望紧紧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猛地蹲下 身,不肯听他后面的话。
而顾重像是看一个小孩似的看蹲在地上发抖的沈望,想要把他拽起来,但沈望却怎么也不肯起身。只有一张煞白的脸对着顾重,嗫嚅着嘴说:“你恨我吧,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我宁可你恨我,我不要你想开,我不想听,我不听。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顾重叹气道:“你不能像个小孩一样,逃避所有的事情。”
但沈望依旧是自顾自地念着:“你是烦我来找你,我今天不应该来找你的,我以后不经过同意不会来找你了,你别不要我……”
顾重也像他一样蹲在地上,跟他平视,看他爱了四年的男人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堆在眼眶里,湿漉漉地往下流。顾重恍惚地心软,又压下了怜惜。只轻轻地捻了捻他的眼泪,对他说了句话,沈望只听了两个字便哭得更厉害了。
“早点说清楚,对我们都好。”
他求他不要再说了,一遍遍地求他不要这样,但顾重却像是下定了决心,挣脱了他的手,他伸手去抓他,但没拽住他的衣角。沈望追着他的身影跑,天却应景地下起了大雨,顺着他滚烫的泪珠,一起砸进了泥土里。而顾重的身影也显示在他的视线里。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失去了全部,像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来往的行人都奇怪地看向他,而他不管不顾地哭。
顾重不要他了。
因为顾重不再是从前的顾重了,顾重能够放下他了,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总是做错事。他一度以为消灭了恨,爱会应运而生,却不知道没了恨,爱也无法依存。
感情总是这么不讲道理,顾重爱他时,他不以为意,而当他爱上顾重时,却只抓住了恨意的尾巴。他今日所期许的、珍惜的、怀念的不过是恨意和爱意同归于尽时的残晖,而他紧紧攥住的不是温柔的尾巴,而是释然的虚妄。
顾重温柔而善良地打碎了他的梦境。
他的自欺欺人也走到了头。
即使捂住了耳朵,他也听见了爱人的话:以后若是碰见了喜欢的人,要对他好一些,否则那人会难过。而我们往后便不要见了。
第二十一章 上
顾重是走回家的,浑身都湿透了,T恤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麻木地到了家,绕过了惶惶恐恐的王姨,进了二楼的卧室。他的洁癖在那一刻随着他的思绪一起断线了,他在床边坐了许久,久到他的衣服都半干了,他才恍惚地记得要脱了脏衣服,先洗个澡。当他的身体接触到热水时,一切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他和沈望说清楚了。
那些话几乎都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的,是他真切的想法。
但他此刻在意的却是沈望煞白的脸,面对那样的沈望,那时的他,现在的他,都没有办法生出释然的情绪,更多的是空虚。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他真的跟沈望摊牌了。
以后沈望也不会围着他转,不会总是骚扰他,也不会总是道歉认错。按理说,这是件好事,他却不够欢喜。像是割掉腐肉时,也牵动了别的神经。
等洗完澡,他才看到窗外的电闪雷鸣,不知道沈望回去没有?
他自我宽慰,既然说和沈望切断了关系,就不要再去想他的处境,况且他不是那般呆傻的人,然而他又想起沈望那擦过他手背的手,沈望以为他毫无知觉,但他分明感受到了想和他牵手的渴望。
现在的他似乎和印象里的他大相径庭,从前的沈望风流、浪漫而且向往自由,绝不会在他面前哭得这般凄惨。他转念一想,今天的他似乎又过分冲动,他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谈论这个问题?他仔细思考后,今天的所作所为居然都这般得经不起细想。
他怎么会这么冲动?像是回到了二十岁,因为沈望而放弃耶鲁。和沈望搭边的事,他总是变得不像他。即使下定决心要远离他,也总是思前顾后。
他没擦干头发,大字倒在床上。
最后他还是给他的经纪人打了电话,却没有人接。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光都几乎灭了。
夜深人静时,他却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声音,他下床拉开门,是顾健紧绷的脸,纵使头发斑白,也不怒自威,顾健硬是挤进了他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
“你这套别墅还记在我的名下,我怎么不能来?”顾健走进他的房间后,打量了一圈:“听王姨说,你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
顾重坐在床沿边,掀了下眼皮:“跟公司没关系。”
“我听你姑姑说,你又跟那小子搞不清楚?这次又是因为他?我给你取名叫重可不是叫你重蹈覆辙的。”
顾重一动没动:“纠正一下,是我妈取的,你只是在产房旁边思考怎么教训我的混账老爹以及怎么跟顾槐堂的妈交代而已。”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不要以为你继任了皇图就翅膀硬了,皇图还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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