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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断 (我吃不饱)


  沈望隐在他们的笑意里,跟着一起鼓掌。天上好似泼下一团白色的浆湖,淋在他的身上。他渐渐地失去了表情,只是笑,笑得不甚真诚,但当摄影机拍向他时,他却自动说:“你唱得真好。”穆芸僵着脸看他。
  中途休息时,薛言生来找他:“你连自己写的歌都不记得了?”
  “你是我的粉丝吗?”
  “什么?”
  “天天缠着我。”沈望丢下这句话就想走开。薛言生却还依依不饶,要说点什么。沈望说:“既然你很讨厌我,就应该离我远点。还有,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该明面上树敌。”
  薛言生反唇相讥:“你觉得我会担心这个?”
  沈望笃定地说:“那你容易被利用。”
  “什么意思?”
  沈望没理他。他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蓝鹤和杨茜对薛言生未免太殷勤。尤其是蓝鹤的经纪人总是跟导演一起说笑,感情很好,成片不知道会剪出来什么模样。
  但临走前,沈望还是嘱咐他:“剪辑是可以让任何事物都变成他们所期待的那样的,你应该让你的团队注意一点。至于我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
  回房间的路上,他听到杨茜正在训斥她的小助理,她刚刚挂着泪的脸已经风干了,精致的脸像是皲裂的泥土,露出一道道纹路:“这楼下的猫总是叫,让我怎么睡?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了,你有没有解决?哈,你现在低着头不说话算什么,你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解雇你——你问我有什么办法,还需要我给你出主意吗?你的脑袋摆在脖子上是装饰吗?”
  他听了几句,看到那小助理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
  后半场,沈望录得意兴阑珊。他不知道是薛言生的歌声让他失落,还是这怪诞的娱乐圈让他更失落,那些古怪的情绪似乎都回到了他的胸腔里。他站在阳台上抽烟,对面是高楼大厦,脚下的绿林像是包裹着城市的防护栏。吹来的风都带着绿意。
  他不是未曾见过娱乐圈的丑陋,刚出道时,摸他大腿的富婆、老头不在少数,但他红得太突然了,未曾经历过上升期便站上了顶峰,跟顾重在一起后更是未曾尝过人间冷暖,所有人见到他就是鞠躬喊一声“沈哥”。他见到不公也能一笑置之。
  然而从前失去的不平似乎都在这两年间悉数涌上心头。
  闫怀看他站在阳台上抽烟,一时玩闹心起,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背后想吓他,但沈望却正好回头,把他抓了个现行:“你干什么。”
  “偷袭你!”
  “有病。”沈望皱起眉:“你离我远点。”
  闫怀问他:“生气了?”
  沈望说没有,他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生气。但闫怀说:“我是问你录节目的时候,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显摆显摆,没想到你……我小时候都是听你的歌长大的。”
  “你几岁?”
  “二十。”
  沈望更烦躁起来。闫怀看他难得愿意跟他说话,就如数珍宝似的说:“说起来,我刚刚看到蓝鹤跟他的经纪人一起去了导演的房间,一呆就呆了很久,现在都没出来,你说是去做什么了?”
  “你是模特,还是狗仔?”
  闫怀哈哈笑起来:“之前还跟我说要好好跟我说话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我这不是激动吗?以前都是从电视上看你们的,现在跟你们当面讲话,肯定好奇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做梦呢,我那时候想问你要张签名,但你却扑在我身上哭……”
  “我不想听,你别再提起这件事。”
  “毕竟我好不容易再见到你,那天我还以为是一场梦,但看了你现在的反应我才知道是真的。”
  闫怀问他:“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第十七章
  顾重从笔筒里抽出钢笔,再三斟酌后签了协议,交给助理小张。
  小张接过合同,忍不住多看了薛言生一眼,薛言生翘着二郎腿,露出洁白的脚腕子,游戏声音开得很响。小张关了门后忍不住嘀咕,老板居然这么纵容。然而当薛言生手机冒出“double kill”的女声后,从文件里抬起了头:“你能不能出去玩游戏?”
  “不能。”薛言生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处理完工作。”
  “我等你两个半小时了。”薛言生冷笑:“要是是沈望,你舍得让他等这么久吗?”
  顾重放下笔:“你怎么老是说起他?”
  “因为你把我当团空气,我要是不提起他,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讲。”
  顾重叹口气:“我们去吃饭。”薛言生挑了挑锋利的眉梢,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两人不动声色地选了家日料店吃,顾重给他布菜、倒茶,十分客气,但薛言生却不满意,总是要挑他的刺,想让他生气,可顾重似乎变了个人,没了嚣张的气焰,内敛了许多。但薛言生发现,他只要说起录综艺的事时,顾重就会认真听,讲到沈望时,顾重就会用筷子去挑那条秋刀鱼。但他若是停下不讲了,顾重又立刻会抬起头看他。
  薛言生卖关子似的道:“你应该好好感谢我,我替你出了口恶气。”
  “你干什么了?”顾重果然顿了下。
  “我帮你骂了他一通。”薛言生绘声绘色地把印尼酒吧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再添油加醋地把沈望当时的表情描绘成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顾重当然听出里面的真真假假,并不夸赞他,反而极为平淡地评价道:“你不要骂他。”
  “我是为你出气,你为什么总是包庇他?”
  顾重说:“他又没有对不起我,不爱我难道是什么罪?当初也是我想跟他谈的,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薛言生对他的这番理论很不满意,他是天生骄纵的人,而且帮亲不帮理,对于他而言,事情没有对错,只有亲疏,只有他喜欢和他不喜欢,因为沈望占了“疏远”和“他不喜欢”这两条,所以薛言生很蛮横地认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但他不想跟顾重争,所以他问:“你认识闫怀吗?”
  “不认识,怎么了?”
  “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跑出来的野模,从前是拍内衣广告的。现在跟我录一档节目,总是缠着沈望,你不觉得蹊跷?而且,他跟你长得有点像。”
  顾重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薛言生自顾自地:“我就是想告诉你,沈望品味也太差了,如果你不想变得低俗,绝对不能和他复合,而且那家伙偶尔神神叨叨的,我总觉得他有精神问题。”他打量起顾重的表情,顾重却很平静地给他倒了杯茶,深绿色的茶里倒映出的却是他浓郁的眉眼。
  顾重把他送回了家,想了许久,想打电话给小张叫他查查闫怀,但又像是沾染了邪性的东西似的,扔了手机。沈望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他不想管,也不能管。他按下心里的情绪,最后什么都没做。
  而沈望自新加坡回来,就经常接到闫怀的电话,他十通里接一通。他对闫怀说了好几遍:“我已经拒绝过你了。”
  但闫怀很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所以我在追你啊。”
  这话堵得沈望很恼怒,他挂了电话。
  那边又发短信说:我追你就像你追顾重一样,你也应该体谅一点我的情绪啊。
  沈望很想问他,怎么一样,他跟顾重在一起四年。但他不理他,因为闫怀有说不完的歪理。休息的两周里,他给顾重发过几次消息,但都石沉大海,就像在印尼的那次通话是他的梦,他感到失落。但只要想起那日的通话,他又抹不开面再沉浸在烟酒里,他已经拒绝了好几次Viki的邀约。
  去敦煌前,他特地联络了蓝鹤,说希望他多照顾他,蓝鹤一开始没听懂他的意思,但沈望翻来倒去地这么说,直到到了敦煌,沈望提起要跟他一个房间时,他若有深意地打量了眼闫怀,但没有多问。
  他们旅行了两个国家,敦煌给他一种特殊的异世感,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节目组给他们订的酒店在镇上,一打开窗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陌生的话语。
  在敦煌的录制比先前顺利许多,大家似乎把握到了彼此的界限,他习惯了杨茜的两面三刀,也习惯了穆芸对他别有深意的眼神。但沈望始终对杨茜退避三舍,他始终记得新加坡楼下死的猫,即使是在娱乐圈里浸泡的他,对牛魔鬼神见惯不惯,也对这样的做法感到反感。
  蓝鹤是个很不错的室友,他们偶尔也会聊起娱乐圈的事,但沈望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听,不说自己的事,有次蓝鹤喝了瓶啤酒,情绪有些激动,他突然问:“在印尼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唱歌呢?”
  “状态不好吧。”沈望随意敷衍道。
  蓝鹤深深地看了他眼,突然说:“其实我不喜欢这里。”
  沈望斟酌了下:“这里的异域色彩的确很重。”
  “不,不是的,我是第一部 电视剧是在这里拍的,那时候我演一个大侠,但两集就死了,我在剧里武功很高,但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杀了我的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菜鸟。我看了很多很多的书,把金庸的书都给翻烂了,那些道义、江湖,我也摸清了。但我两集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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