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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罩我吧 完结+番外 (满子)


  其实管老师把头洗了,眼镜摘了,皱巴巴的老头夹克衫换了也是帅哥,奈何他不高兴。
  “但我还有希望。”管老师说,“我的良人必定在T大等着我呢!”
  陈荏笑道:“您梦得真美。”
  他一边刷题一边和管老师瞎聊,根本没想到扣扣上的那几句话就是他这辈子和夏炎炎的最后一次对话。
  谁都想不到夏炎炎那样健康的身体里居然藏着一枚巨大的动脉瘤。
  动脉瘤并非肿瘤,而是动脉血管壁上的薄弱点,因为抵挡不住血液的压力而往外膨出,看上去就像一颗小瘤子。
  这大概是能在动脉上发生的最凶险的病症,就好像车胎爆炸之前总是先会出现鼓包。
  夏炎炎的动脉瘤在颅内,是天生的。
  她常年练习健美操,又为了省级比赛而加大训练量,于是在一个冬季寒冷的清晨,一次准备活动不充分的剧烈连续腾跃后,她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那天是休息日,她独自呆在学校舞蹈教室,事故发生后三个小时才被老师发现,由此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而后她因脑出血在ICU躺了五天,最终不治。
  陈荏不知道这一切,他和夏炎炎还谈不上交情,没人告诉他,他得到消息是因为那天半夜林雁行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的习惯是每晚宿舍熄灯时就关机,那天没关,或许早有预感。林雁行电话进来的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放在平时他得破口大骂“喝多了吧?”,那天没骂。
  “……嗯?”他从睡梦中被吵醒,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林雁行沉默。
  “怎么了?”
  林雁行的声音又远又浮,好像隔着几千公里:“……陈荏……”
  “啊?在。”
  林雁行说:“夏炎炎她……”
  陈荏心里突地一跳,以为自己拒绝夏炎炎保媒拉纤事儿被告到了林雁行那儿,赶紧解释:“别怨她,怨我,我不会好好说话,我……”
  “夏炎炎过去了。”林雁行说。
  陈荏掀开被子坐起,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林雁行的声音好冷:“没了,不在了,回去了。”
  在某些方言里,“回去了”是死亡的委婉表达,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一切生命都是暂寄于人间。
  手机从陈荏手中落下,掉在棉被上,他愣了十多秒才重新抓起,林雁行依然缄默地等在另一头。
  “为什么?”他问。
  “……生病。”林雁行说。
  “你在哪儿?”陈荏问。
  “……我在哪儿呢?”林雁行呓语一般,“好像在临湖公园。”
  林雁行家就位于临湖公园内,只不过是特地圈出来的别墅区,寻常游湖或者逛公园的市民进不去。临湖公园则是开放式公园,到了夏天,长椅上经常睡着过夜的流浪汉。
  “等着,我来找你。”陈荏说。
  “怎么来?”林雁行昏昏沉沉地问。
  还能怎么?翻窗爬墙,绕过宿管和学校门卫呗。
  “你别管,”陈荏说,“我来了。”
  他迅速起身披衣穿鞋,抓起桌上郁明的自行车钥匙,又放回去:郁明的车停在校内,现在这个时间想出校门必须从操场那边的断栏杆爬出去,自行车走不了。
  他决定跑去临湖公园。
  幸亏那公园距离十一中不远,步行也在三十分钟内,他从学校出来后裹紧棉衣一路狂奔,本想遇见出租车就拦一辆,结果运气不好没遇上,只能靠两条腿倒腾,因为担心林雁行,越跑越急。
  终于到了,但他对临湖公园不熟,深更半夜公园内林木幽深,寒气沁骨,寂无人声,他不敢往太黑的地方找,便在路灯下给林雁行打电话,奈何对方总也不接。
  他越发着急,心想这哥们儿不会想不开吧?
  林雁行属于外冷内热型,看上去满不在乎,其实相当重情。
  他对夏炎炎并非爱情,但那样一个鲜活美丽的生命突然逝去,就算只有一面之缘的陈荏也觉得痛心不已,何况作为好朋友的他?
  “接电话啊……”陈荏直哆嗦,一半因为心慌,一半因为冷。
  几分钟后他放弃,准备联系小徐总。
  林雁行必定是等家里人睡着后偷溜出来的,保姆管不了他,还有小徐总。
  陈荏按下最后一位数字正要拨通,有人从身后突如其来靠近,他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拥入了一个健实的怀抱。
  林雁行的气息环绕了他,额头紧贴着他的面颊,但比冰还冷。
  “……我手机扔了。”林雁行说。
  “扔哪儿了?”陈荏问,“我在找你。”
  “乱扔的,刚才有一阵想不开……”林雁行把脸闷在他肩上,“所以我来找你……”
  而后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默地依偎着。
  昏黄的路灯光上面是乌云密布的夜空,日渐凋零的树影在十二月的寒风中摇晃,已经开始起霜了。
  林雁行的手臂环在陈荏腰间,没了分寸似的抽紧,陈荏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但并无怨言,反倒更往他怀中陷去。
  林雁行需要这个,体温,呼吸,同样的遗憾与疾痛。
  陈荏甚至想亲亲他,可惜没敢。
  终于林雁行开口,沙哑疲惫:“我下午和晚上都没去上学,也没跟你说,你怎么不问?”
  “我猜你家里有事。”陈荏说。
  “我下午去见了夏炎炎最后一面。”林雁行说,“在医院ICU,医生和护士给她拆呼吸机……拆了就……没有了。”
  陈荏转过脸去,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哭过,而且不止一场,眼睛里血色弥漫。
  陈荏手指抚摩上他的面颊,他直勾勾地看着,落下泪来:“你手好暖和……以前不都凉的嘛……”
  “我跑了二十分钟。”陈荏柔声说。
  “让我抱着……”林雁行说,“我不想松开。”
  “我抱你吧。”陈荏把他扣进自己怀里,甚至愿意突然发个烧,烧到三十九、四十度,摸着都烫手那种,只要林雁行不冷。
  林雁行断断续续开口:“我今天才知道夏炎炎住院……刘坚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说是脑子里的瘤子破了,抢救五天了,宣布脑死亡……之前都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我都懵了,真懵了……我听见刘坚在电话里哭,赶紧跑去看日历,今天不是四月一号啊,为啥大冬天过愚人节呢?”
  “别说了。”陈荏不忍。
  可林雁行想说:“……初中那会儿夏炎炎追我,我不愿意,她那人碰了壁也不知道回头,非要和我当朋友。我嫌烦,说你想当就当吧,结果相处久了,发现她挺好的……”
  “……大家在一块儿玩才有感情,散了慢慢地就淡了,那次化学竞赛碰面之前,我已经有大半年没和她联系,她好像也有了别的喜欢的男孩儿,再过几年我们甚至能把对方忘了,但是……”
  “但是她居然没了……”
  “我就是难受,我去见她时她躺在床上,头发剃光了,脑袋上有开颅的刀口,脸肿得都不像样……我真难受,上次见面还好好的……她疼不疼啊?”
  林雁行埋着头哭泣。
  “别说了,”陈荏搂着他,“她回去了,现在还是一漂亮姑娘,永远飒爽英姿。你别惦记着她那些伤,她不疼。”
  陈荏太知道了,最后那几天真不疼,如果没有那些劳什子抢救手段,就会比任何时候都宁静,尤其夏炎炎还是脑病,全程并无知觉。
  “……真不疼?”
  “不疼。”陈荏轻语,“都要回家了怎么还疼呢?”
  林雁行抽泣:“再抱我会儿……别走。”
  “不走,抱多久都行。”陈荏说。
  他比林雁行矮十多公分,怎么看都像投怀送抱,但他无所谓,他甚至愿意把胸腔打开,敞着一热腾腾颗心告诉林雁行,只要你需要,我就不会松开。
  林雁行很痛,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生死。
  他太幸运了,父母长辈个个健旺,都像是能活过百岁去,奶奶家养的老猫老狗也相当长寿。他不知道死亡带走一个人时是如此迅疾无情,完全不顾她的年纪,她的可爱,以及多少人舍不得她。
  “你会抱我多久?”林雁行问。
  陈荏心想这问话多孩子气啊:“那我抱你到明天早上?”
  “不,我表达错了,我想问……你会不会也像夏炎炎那样突然丢下我?”林雁行哑哑地问,“你会陪我多久?”
  陈荏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会从林雁行口中问出来,愕然不语。
  他无数遍想过这个问题,自己能陪他多久?
  结论总是不久,以高中剩下的时间而言一年半,之后或许还有大半年的电话联系。人生总是伴随着分离,弃我去者,乱我心者。
  林雁行对他而言何等重要,可只要林雁行想离开,他便目送,并且尽量表现出豁达与恬淡。
  他说:“想多久就多久,陪到你腻烦为止。”
  林雁行低头急促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会腻烦。”
  “是么?”陈荏问。
  林雁行优美的脊背耸起来,双臂近乎掐着对方的腰,发毒誓一般:“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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