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一辆车去音乐附中,司机健谈,听说他从外地过来,极尽热情地跟他推荐当地的景点,曹烨时间不多,晚上还要赶回上海见梁思喆,婉拒说下次一定过来好好逛逛。
到了音乐附中,正赶上傍晚放学时分,隔老远,曹烨看见十六七岁的少年们穿着宽大的校服,背上背着各种乐器箱,蜂拥至校门口。
他远远扫一眼,怕赶上堵车高峰,便让司机按原路返回。
回程路上,司机主动说到了梁思喆:“你不知道吧?这学校出过一个大明星。”
“谁啊?”曹烨回着邮件,明知故问。
“梁思喆!”
“哦,”曹烨佯装淡定,“听说过。”
司机见他波澜不惊,又抛出新的八卦:“我朋友的亲戚跟梁思喆住一个小区。”
曹烨果然抬起头:“是哪个小区?”
“这可不能说。”
“您蒙我呢。”曹烨笑了一下,“不瞒您说,我这趟过来,就是想看一眼梁思喆的母校。我是他的影迷。”
“哟。”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微微诧异,“看您这模样,我以为也是哪个明星呢。”
他天生招人喜欢,聊了几句,司机便调转车头,把他送到了梁思喆的小区。
小区有些年岁了,楼墙的马赛克脱落了一些,看上去略显斑驳。
没有电梯,曹烨抬步迈上楼梯。司机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只说在七号楼,曹烨走得不快,一级一级地迈上去,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发生过。
他上到六楼,趴在走廊的窗台上朝下看了一会儿,又走了下来。
去机场的路上才想起来,那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发生在《十三天》。
小满跟踪彭胭时,也是这样一级一级楼梯找上去,每经过一扇房门,就会停留一会儿。
原来喜欢一个人时都是一样的心情。
晚上飞到上海见梁思喆,曹烨提起这事儿,梁思喆有些好笑地说那并不是他家所在的小区。
曹烨难以相信自己会被骗:“那司机看上去挺实诚,居然骗我?!”
“可能也是听说的吧,你去的那个小区我知道,”梁思喆笑道,“离我家老房子也很近了。你怎么想到去岩城?”
“我见到寅叔了。”曹烨说,“他说十年前,他跟曹修远就是从岩城把你带到了北京。”
“哦,你说那次啊,”梁思喆回忆道,“那时候我都不在老房子了,曹老师他们是去新房子找的我。我好多年没回去,那房子可能已经结了蜘蛛网,你想去的话,下次我带你过去。”
曹烨想着郑寅提到的那把折断的小提琴,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他问梁思喆:“下次我路过岩城,能不能过去看看?”
“可以,”梁思喆笑笑说,“那也是你家,你想去就去。”
睡前关了灯,梁思喆在黑暗里问:“曹烨,你想不想知道你爸和寅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曹烨沉默片刻,声音很低地说:“合作关系兼长期炮友吧。”
“你猜到了?”
“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这件事。”
梁思喆抬手摸了摸曹烨的头发。
半晌曹烨叹了口气说:“如果寅叔跟我爸没有这层关系,我应该会跟他关系很好吧……不过也不一定,或许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对我那么好。”
“你别总是这么妄自菲薄啊曹烨,”梁思喆说,“我觉得寅叔对你好,应该不完全因为你爸。”
“或许吧。”曹烨说。见了郑寅,他又有些心软,十年前跟郑寅相处的细节全都历历在目,于是愈发觉得有些可惜。
《再说一句试试》十一月下旬杀青,其他人的戏份都早早结束,剧组演员只剩下梁思喆和小猛。
小猛知道自己生了很重的病,需要阿彭花很多钱为自己治疗,他趁阿彭打拳击的时间,偷偷跑出医院,不想再拖累阿彭。
阿彭报了警,把脏兮兮的小猛找了回来,但也因此被警察发现他多年以来的逃犯身份。十年前阿彭女友遭人强奸,他失手杀了人,想要自首时女友却在家人的劝阻下选择了忍气吞声,隐瞒被强奸的事实,于是阿彭只能做了逃犯,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在地下拳击场做亡命之徒。
杀青当晚,剧组主要班底举行了一个仓促的杀青宴。名义上是杀青宴,其实就是凑在酒店的餐厅里一起吃了顿晚饭。
剧组上下连轴转了将近四个月,都是早出晚归,梁思喆作为演员还能有歇班时间,剧组其他工作人员每天大概只能睡足四五个小时,一个个全累得面如土色。
副导演倒着酒说:“我们拍四个月就累成这样,像曹修远导演那样一拍就是一年两年,怎么熬得住的?”
“听说曹导的废镜头能占四分之三,”旁边摄影师问,“思喆,真的假的啊?”
“真的,”梁思喆说,“但也不能算废镜头,他每一部片子都会剪好几个版本,最后出来的版本是他觉得最好的。”
“难怪是天才,”杜追啧声道,“没法比。”
梁思喆和曹烨要赶晚上的飞机,提前离开杀青宴。
剧组主创走出酒店送他们,司机把几个行李箱搬到保姆车上,杜追走过来跟梁思喆和曹烨握手,说希望有机会还能再次合作。
每到杀青宴曹烨就会喝多,这次顾忌着晚上要上飞机,他没像以往那样来者不拒,但敬过来的酒他几乎都回礼抿了一口。于是现在他觉得已经超过了微醺的范畴,开始有些上头。
他有些犯晕,抬手绕过梁思喆的后背,搭着他的肩膀,跟剧组其他人握手道别。
曹烨跟灯光师握手时,梁思喆侧过脸,朝路对面看了一眼。
他敏感地捕捉到路对面一瞬亮起的闪光灯,混杂在明明灭灭的车灯之间。他稍稍侧身挡住曹烨。
“有狗仔在拍?”杜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压低声音问。
梁思喆回过头,“嗯”了一声。随即曹烨收了手,站直了些。
道别后他们上了车,车子汇入主干道,曹烨回头看了一眼:“没关系吧?”
“应该没事儿,”梁思喆说,“剧组杀青总会有狗仔来拍。”
第116章
飞机抵达北京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两人都闭眼倚在靠背上,喝醉的曹烨很快进入睡眠状态,但梁思喆却有些睡不着。
每部电影杀青时他都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从角色饱满而丰富的人生中退出,跌落到自己看似热闹实则乏味的生活里,这种反差感并不那么令人愉快。
但这次睡不着的原因却不同于以往。梁思喆在想路对面那一瞬亮起的闪光灯。那好像意味着剧组和外面世界的分野。
剧组要保证拍摄的保密性,所以拍摄片场通常会做封锁处理,而且封闭拍摄期间,也不会有多少狗仔有耐心持续蹲守。但离开剧组之后一切都是未知的,他和曹烨要迎来的不只是二人世界,还有随时被曝光的可能。
梁思喆从十九岁成名到现在,一路被镜头和狗仔环伺,对于偷拍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以前经历的几段恋情也被偷拍过,但他从没当回事过,他不屑于对恋情遮遮掩掩,但感情没到那份儿上,他也没想过大张旗鼓地进行公开。
但这次被偷拍他却有些烦躁,曹烨不是公众人物,而且似乎有些抗拒在公众面前露面——前两年有业内宴会邀请洛蒙出席,曹烨从未露面过,一直都是程端以副总裁的身份代表洛蒙出席。
梁思喆没想过公开与曹烨的恋情。自打年少起,他就早早地曝光于镜头之下,变得成熟、通透、游刃有余,他知道镜头之内有多危险,所以他始终希望曹烨能天真、任性、为所欲为,成为他的反义词。
可以想见,如果他与曹烨的恋情真的被媒体曝光,那关于曹烨、曹修远、黎悠,甚至已经被公众遗忘的章明涵,都会被掘地三尺,再次浮现在公众面前,成为遭受热议的话题。
但即便这一次有惊无险地没被曝光,他和曹烨的这段恋情又能在公众视野中隐瞒多久?就算能一直隐瞒下去,在这样躲闪遮掩的相处模式下,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会疲于应付眼前这一切,甚至拖累到这段感情?
梁思喆眉头微蹙,大脑深处不停地有光点亮起来,像是这些年在他的生命里延绵不绝的闪光灯。
“思喆哥。”宋清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梁思喆睁开眼,宋清言的声音混杂在飞机巨大的嗡鸣声中:“飞机开始降落了。”
“嗯。”梁思喆坐直了些,抬手揉了揉眉心。
见曹烨戴着眼罩在一旁睡觉,宋清言蹲在旁边,压低声音跟梁思喆说:“云初姐提前联系了机场地勤,我们一会儿走vip通道。”又把外套和口罩递给梁思喆,“这些还需要吗?”
梁思喆接过来:“给我吧。”
宋清言坐回后排,梁思喆倚回靠背,侧过脸看曹烨。
曹烨戴着遮光眼罩,看上去睡得很熟,呼吸均匀,胸口平缓地起伏,因为喝醉的缘故,眼罩下面的脸颊微微泛着红。
梁思喆看了他一会儿,抬手轻拍两下曹烨的脸:“曹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