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空间内光线昏暗,曹烨的眼睛看上去格外亮,像两颗温润的泛着光的玻璃珠子。
梁思喆走近一步,靠近他,隔着混沌的空气看他的眼睛。
他们看着彼此,说不清是谁先凑近了谁,嘴唇触碰,他们又接了一个吻。
先是像这一天内发生的所有吻那样,他们吮吸着彼此的嘴唇。
但梁思喆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抬手按着曹烨的脑后,用舌尖撬开他的齿缝,他没用很大的力气,像是还在试探,但曹烨很快探出了舌尖,与他纠缠到一起。
楼上响起一阵关门的声音,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来,先是有些远,很快走进了,鞋跟踩在年久失修的楼梯上,像是近得响在头顶。
这吻像是一场隐秘的冒险。
谁也没先叫停,任凭那脚步一直靠近。
那人推开大门,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然后脚步声融进雨声里,被扰乱的空气又渐趋安静,然后他们听到了唇齿间唾液交融的细碎声响。
第103章
推门走出弄堂时,对面楼道里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也同时走出来,女生探头出来跟男生挥手道别,又很快缩了回去,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他们的恋爱关系。
梁思喆跟自己,居然像躲避家长的高中生情侣一样,在隐蔽的楼道里偷偷接吻,曹烨脑中冒出这种想法。
明明以前挺烦躲狗仔这种事情,但刚刚在楼道里,听着脚步声靠近,居然会有一种……挺刺激的感觉。真是有些疯了。
回程的路上梁思喆侧过脸看曹烨,曹烨觉得他像是有话要说,但梁思喆只是摇头说了句“以后再说吧”,就转而聊起了别的。
其实他是想跟曹烨说说当年章明涵那件事,但又觉得眼下氛围太好,这会儿说起当年决裂的源头,会坏了气氛。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曹烨猜出他想说什么,但梁思喆没说,他也就没多问。他并不是很想谈起曹修远。
回到酒店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因为只撑了一把伞,两人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宋清言等在门口,正蹲着看手机,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梁思喆和曹烨,站起来说:“思喆哥你终于回来了,曹总也过来啦?嘶……”她抽了口气,躬身揉了揉腿,讪笑道,“腿蹲麻了。”
“等了多久啊,”梁思喆看她一眼,摸出房卡开门,“怎么没打我电话?”
“也就……半个多小时吧,我就猜下雨天您出去遛弯,估摸着您也快回来了,就蹲门口等会儿吧。”
“睡了一天?”梁思喆走进屋里。
宋清言跟在他俩后面进屋,嘿嘿笑了几声说:“谢谢思喆哥放我一天假。”
“来送剧本是不是?”梁思喆说完,看向曹烨,声音放低了些,“你先去洗澡吧,屋里有干净的衣服,你自己去拿。”
“哦,行。”曹烨朝卧室走,心道在宋清言面前这样真的不会太明显么……
曹烨进了房间后,宋清言故意摆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睁大眼睛看梁思喆。
梁思喆接过她手里的剧本,被她这双下巴表情逗得笑了一声:“行了,戏过了啊。”
宋清言收了表情,眨眨眼,试探着问:“您……看出我看出什么了?”
梁思喆翻着剧本,语气如常地说:“你天天跟着我,这要是都看不出来,职业发展前景堪忧啊。”
“我听明白了,”宋清言翻译了一下他的话,“您这是反着夸我有眼力见儿,职业发展前景一片大好是不是?”
“还行吧。”
宋清言又小心问:“那……得手了?”
梁思喆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拿起剧本在她头上轻敲一下:“看得挺透是吧?”
宋清言谦虚道:“一般一般。”
曹烨拿着衣服推门出来,招呼还没来得及打一声,只见宋清言像练了乾坤大挪移,几步挪到门边,飞快撂下一句“那思喆哥曹总我先撤了啊明天见”,然后“咔”一声关了门,人就没了影。
速度快得让曹烨怔了一下,他看向梁思喆:“你跟她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梁思喆把剧本放到桌上,笑道,“夸她有眼力见儿来着。”
啧,看来没白夸。
——
到晚上喝酒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副导演给每个人面前倒酒:“明儿要开工,都悠着点喝啊,”临到曹烨的杯子面前时改了口,“曹总可以多喝点。”
他给别人都倒了半杯,给曹烨倒满了一整杯。
曹烨估摸着自己的酒量,觉得这一杯酒喝下去,自己今晚可能会被梁思喆抬着回去。都说酒量是练出来的,这些年他大大小小的场合也算练过一轮,可上涨的空间却十分有限,这一点大概又随了黎悠。
副导演走到旁边给另一人倒酒,梁思喆抬起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那杯酒放到曹烨面前,又换走了曹烨的那一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他正跟制片人隋迁聊拍摄的事情,换酒杯时他听着制片人说话,动作自然得仿若无事发生,换完了也没多跟其他人解释一句,只看了一眼曹烨说:“你酒量不好,少喝点吧。”又接上制片人的话,“何琛那片子估计要等明年吧。”
业内人都知道,知名编剧何琛写好了剧本,一心等着梁思喆来演。还有不少人传言说,何琛是因为看上了梁思喆,才一定点名要他来演。
曹烨忽然发现,这些年他虽然避免去关注梁思喆的相关消息,但关于梁思喆的绯闻,他好像一件也没落下。
大抵是因为出演过李廿和陆河川这两个角色,梁思喆本人也传过不少同性绯闻,最早是跟曹烨,被媒体形容为“神秘的年少友人”,后来是跟恩师曹修远,再后来是跟《望川之川》的演员贺辛泽,还有一桩绯闻,便是知名编剧何琛单方面多年苦恋梁思喆。
杜追站起来同曹烨碰杯,仰头喝酒的时候曹烨想,跟“神秘的年少友人”是真的,跟恩师曹修远是假的,那跟后面两个呢,到底是真是假?
他看了一眼梁思喆,梁思喆正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窗外厚厚的云层散开,露出半遮半掩的银钩似的月亮。映在梁思喆的酒杯里的那抹月光,正随着红棕色的液体轻轻摇晃。
回房间时曹烨真有些醉了,醉得不算太厉害,能站稳,但走路时身体有些摇晃。
他勾着梁思喆的脖子,有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他忆苦思甜:“梁思喆,那晚你怎么把我弄回去的?”明明问的是十年前他喝醉的那一晚,但这说法听上去像是“那晚”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梁思喆一手架着他,另一手摸出房卡开门,随口道:“连拖带拽,连背带踹。”
“好啊,这么多年你终于肯承认了,”曹烨拖着略长的尾音,“我就说当时我膝盖上怎么会有淤青,就是你踹的。”
“什么叫反咬一口啊……”梁思喆被他逗笑,架着他往沙发走,“我那会儿背了你一路,都快累瘫了,哪来的力气踹你?”
“那淤青……”
“说过那是替你把尿的时候你自己磕的,要不要再场景重现一下?”梁思喆躬下身,想要把曹烨放到沙发上,但曹烨没松手,仍旧勾着他的脖子,带着梁思喆也跌到沙发上。
进门时梁思喆没腾出手开灯,现在被曹烨压在沙发上,他索性也懒得起身去开了。
梁思喆能看出来,从昨晚到现在曹烨一直都有些不自在,大概还没适应从朋友到恋人身份的转换。
但现在借着酒劲和昏黑的天色,曹烨又变回了当年茵四上那个偶尔耍赖的小纨绔。
如果夜色能让曹烨自在一些的话,梁思喆想,那就让他在夜色里多待一会儿吧。
沙发挺宽,但两个人躺在上面还是有些挤。
曹烨欠起身往梁思喆的颈窝凑,嗅了两下,抬头看着梁思喆说:“梁思喆,你怎么这么香啊……”
梁思喆抬手揉他的头发,曹烨又像以前那样抓他的手腕,跟他算旧账:“就因为你以前老摸我头,我才少长两厘米。”
“赖上我了是吧?”
“不然呢?除了你没别人摸我头。”
“那你现在不长个儿了,”梁思喆忍笑道,“我是不是可以随便摸了?”
“不行,”曹烨把额头抵到他肩膀上,拒不松口地闷声道,“我现在不长个儿但是可能会被摸秃。”
梁思喆被他逗笑了好一会儿:“曹烨你也太可爱了,”又把手放在他后脑勺上正色道,“秃顶讲究基因,你爸和你爷爷都没秃,你外公我也在报纸上见过,八十多的人了,头发白是白了点,但还挺茂密的,所以你也不会秃的,别挣扎了。”他说着又摸了两下曹烨的头发。
“你这敌情摸得够透彻啊。”曹烨嘀咕道,然后他伸出手,闭着眼去握梁思喆扎起来的那截头发。梁思喆的头发有些硬,有不太明显的弧度,他很适合扎长发,那显得他落拓不羁。
曾经穿着西装、留着长发,站在颁奖台上的梁思喆是无数人心目中的白月光,而现在他把那道白月光拢在手心里了。
曹烨睁开眼,胳膊肘撑着沙发,欠起身看梁思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