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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戎装 (水千丞)


  原本曲扬波和高格想帮他,也都被他拒绝了,这事,确实要亲力亲为。
  但后来,还是不得不让他们帮忙,因为总局的领导找他谈话,不仅要为他爸追加烈士一等功,还要立为应急管理部的英雄典型,在媒体上做大量的报道。
  任燚觉得他爸值得这些赞誉和勋章,也明白总局的苦心,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自己出镜、不要提自己的名字,他不希望自己在网络上一些没有洗清的污名,给他爸带来一丁点的质疑,他要他爸干干净净地走。
  忙活了一天,晚上回到医院,他急匆匆地想要马上看到宫应弦。
  出事到现在,他基本上是住在医院了,他不想回家,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太冷清了,也不想回中队,那些关切的目光和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他窒息。
  宫应弦给了他一个“想要回去”的地方,哪怕这个地方是他最不想踏足的医院。
  敲了敲门,宫应弦轻轻推开病房门。
  盛伯见到他,跟见了救世主一样:“任队长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很晚呢。”
  只见床上一方矮桌,六样饭菜,但看起来什么也没动。
  “吃饭呢。”任燚走过去摸了摸宫应弦的头发,“怎么了盛伯,他吃完了吗?”
  “一整天,只吃了早饭,你不回来他不吃。”盛伯唉声叹气。
  任燚愣了愣:“他一天就吃了早饭?”
  “是啊。”
  他出门早,那可是七八点的时候俩人一起吃的,现在都十二个小时了,他低头看着宫应弦:“你在等我吗?”
  宫应弦看着他不说话。
  “那他换药了吗?”任燚看了一眼宫应弦的左大腿,那上面虚盖着纱布,被烧伤的地方明显有渗血。
  盛伯也摇头:“怕疼,不配合,医生说等你回来再换,昨天也是你在他才肯换的。”
  任燚听着就心疼:“盛伯,你怎么不给我电话啊?”
  盛伯为难地说:“我知道你忙着老队长的事,哪里好打扰你。”
  任燚轻轻一叹:“我来喂他吧。”
  盛伯把饭碗和勺子递给他:“我看得出来他在找你。”
  任燚心里又酸涩,又莫名地有一丝暖意。
  盛伯走后,任燚冲着宫应弦笑了笑:“你是在找我吗?”
  宫应弦依旧看着他。
  “我也没吃饭呢,你说,哪个好吃。”任燚听从庞贝博士的话,要引导宫应弦跟自己沟通。
  宫应弦顿了半晌,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豆腐,送进了嘴里。那豆腐外皮焦黄酥脆,内里却是软白嫩滑,起初是适口的温度,可一咬开来,嫩豆腐芯儿的余温还在,顿时像果冻一样在嘴里散了开来。换做常人,最多觉得有点热,但宫应弦长期不吃热食,口腔对高温极其敏感,对他来说,这就是烫了。
  他被烫得咂舌,张嘴就吐,豆腐混着涎液从嘴角流了下来,弄得桌上、衣襟上都是。正常时候的宫应弦极注重仪表,中了枪也更在意血污而不是伤口,怎么也不会因为一小块豆腐做出这狼狈相,但他此时浑然未决,烫就烫,吐就吐。
  任燚赶紧给他擦,边擦边哄道:“没事,不吃这个了,什么坏东西,好吃我也不吃。”他把水递给宫应弦,“喝点水。”
  宫应弦喝了几口水,任燚又在他嘴角做势吹了吹:“还烫不烫。”
  宫应弦依旧没反应。
  任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不烫了,一点都不烫了。”
  宫应弦这次转了过来,盯着任燚,然后清冽的目光下移到了他的嘴唇。
  “怎、怎么了?”
  宫应弦伸出手,抚上了任燚的唇,轻轻按压着。
  任燚就乖乖地让他摸。
  宫应弦摸起来好像没完,摸完嘴唇,又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手指摩挲着他鼻梁上的痣。
  任燚维持着一个身体前探送给他“品鉴”的姿势,不一会儿腰就酸了,他想换个姿势,结果一低头,骇然。
  宫应弦的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此时形状有异。
  任燚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宫应弦太要脸了,平时要是被任燚看到这一幕,多半都恼羞成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坦荡荡地让他看。
  任燚心里一动,想着庞贝博士说过的话,沟通,互动,沟通,互动,沟通和互动越多,越能帮助宫应弦打破这个困住自己的壳。于是他不加思索伸了手。
  宫应弦怔了怔,突然脱口小声叫道:“任燚。”
  任燚大喜:“你、你说话了?你说话了?!”
  宫应弦抱住了任燚的肩膀,将脸歪在了他的肩膀上,乖巧地伏着:“任燚。”
  任燚摸索得有些急躁,宫应弦闭着眼睛哼哼,抱着任燚不停地叫他的名字,那一声一声,澄澈的,真挚的,渴望的,充满依赖的,让他想起情浓时宫应弦曾经在他耳边的反复呢喃,宫应弦一向如此,那种时候不愿意多言,只爱叫他的名字。
  这可把任燚撩得浑身过火一样热。可他也只敢如此了,对着赤子一般的宫应弦,若是当真做些什么,总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过后,宫应弦变得比平时还乖顺,喂饭也顺顺利利,换药也顺顺利利。
  只是,看着宫应弦腿上的烧伤,烧焦的血肉混合着药物,看起来泥泞而糊烂,惨不忍睹,任燚不是第一次看,可每看一次都心痛到窒息。他这一辈子都在跟烧伤打交道,从前看父亲的,看父亲的战友的,当了消防员后看受难人的,看自己和自己战友的,他身上也有七八处烧伤,但都没有这么大面积的,他知道烧伤的灼痛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如今更知道了伤在心爱之上身上是什么滋味儿,看着宫应弦满脸盗汗,面皮惨白,恨不能代而受之。
  顾不得医生在场,任燚弯腰抱住了宫应弦,把他的头掰了过来,柔声安抚道:“不看了,我们不看了,马上就好了。”
  宫应弦也就听话地不去看,头倚靠着任燚的胸口,低头玩儿着任燚兜帽的绳子,疼得一抽一抽的,也不吭声。
  任燚偷偷在宫应弦额上亲了一下。
  宫应弦突然猛地颤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任燚,把护士都吓一跳。
  “别动啊,动的话就要绑起来了。”
  “不用不用,他不动。”任燚看着宫应弦,“怎么了。”
  宫应弦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任燚,目光又落到了他唇上。
  这是第二次了,任燚似乎终于回过味来了,宫应弦是希望自己亲他吗?
  任燚试探着又他在额上亲了一下,还得防着护士看到,宫应弦的眼睛发亮,哪怕面上没有明显的喜怒,像是表情肌肉也都被封印了一般,可任燚还是能看出他高兴。
  任燚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他平常逗宫应弦,这人就时常羞臊脸红假正经,要是逗得狠了,就会“性情大变”,变得没节没制不是人,现在这样,反而坦诚了许多。
  任燚便又啜了他一下,这次是脸颊,然后是嘴唇。
  俩人背着护士一会儿偷亲一下,一会儿偷亲一下,像极了小时候背着家长干坏事的顽童,竟也生出几分甜蜜来。
  换完了药,任燚坐在床头剥橘子,剥出来橙黄饱满的月牙状橘子肉,送宫应弦嘴里一瓣,送自己嘴里一瓣,边吃边说:“明天我爸要出殡了,不从家里走,从中队走,你也知道的,我爸以前也是凤凰中队的,不过以前不叫凤凰中队,前几年做过一次大的调整。”
  宫应弦嚼着橘子,认真听着。
  任燚也不管宫应弦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着:“这算是我们的规矩吧,家要是在当地的,就从中队走,我爸虽然早退休了,可他的心从来没离开过中队。这次,总局给他追加了烈士一等功。其实以前也想给他的,我跟你说过吧,我爸当年在宝升化工厂爆炸案的时候,立过一件大功,带着几个战士和工人在废墟下活了七天八夜,当时就想给他一等功,活着立一等功啊,多大的荣誉,但他没要,他说同样是一等功,他活着,他战友死了,他受不起。这次,总算是……”他说到这里,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有些发抖。
  宫应弦感觉到了任燚的悲伤,他抚摸着任燚的头。
  “嗯,明天,明天从中队出发,听说好多媒体什么的,也会有好多人来送我爸。”任燚看着宫应弦,“真想带你去啊,可是你现在不能离开医院,怕伤口感染,没关系,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我爸。”
  宫应弦唤道:“任燚。”
  任燚捏了捏宫应弦的脸:“难道你真的想去?”
  宫应弦僵住了,不言语也不动作。
  “如果你想去,你就,点头,点头会吗。”任燚点着头,“像这样。”
  宫应弦又僵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
  任燚狂喜,这是回应,这是几天来第一次的正面的、及时的回应!这是几天来第一次正确的理解和表达!任燚狠狠抱了宫应弦一下,笑道:“太好了,你会点头了!”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庞贝博士,这应该是巨大的进步。
  宫应弦又继续点头。
  任燚柔声道:“我也很想带你去,但是你的伤口正在愈合的关键时期,这时候出去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等你好了,就可以出院了,不会太久的。”盛伯和庞贝博士已经在宫家准备好了需要的医疗设备,就等宫应弦的烧伤没有感染风险后就出院,毕竟心理治疗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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