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这很可能是岳新谷和白赤城合演的一出戏,而宫博士进去之后没多久,就掐断了窃听,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是这件事蹊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你们也该知道是白赤城杀了岳新谷灭口。”
“为什么呢?”沈培定定地看着任燚,“为什么你就认定是白赤城杀了岳新谷?”
“废话,岳新谷向我坦白了罪行,把十九年前发生的一切都揽到了自己头上,白赤城只要杀了他,就死无对证,案件就难以翻案了。”
“你正好说反了,这也是宫博士灌输给你的吧。”沈培道,“我问你,岳新谷向你坦诚所有罪行,你是不是只告诉了宫应弦?”
任燚愣了愣:“是,当时时间紧迫。”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岳新谷死了,你就是唯一的证人,可是你的证词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撑,会变成你的一家之言,甚至因为你有疑似受贿的污点,你的证词多半会被驳倒。”
任燚张了张嘴,对方却不给他插嘴的机会,续道:“反而,如果岳新谷活着,亲自承认罪行,他对当年的案子十分了解,能提供很多细节来佐证自己,他的证词的分量十分重,在时间过去了十九年、还有半年时间就过追诉期、证据缺失的情况下,司法会衡量值不值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翻案,这样的情况下,反而可能达不到宫博士的目的。所以,岳新谷死了,对谁更有利?”
任燚呆住了。
“岳新谷是一定有把柄在组织手里的,他也知道自己难逃法网,所以他很可能选择大包大揽,掩护真凶,可是现在他死了。”沈培眯起眼睛,“按照我们的分析,白赤城从来就没打算杀岳新谷,是宫博士不愿意把岳新谷交给警方,所以杀了他。至于他为什么和白赤城一起离开,我们怀疑他和组织早就有私联,为了给自己父亲翻案,他在暗中做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整件事隐藏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下。”
任燚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培,空白的大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反驳着眼前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他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不该轻易怀疑宫应弦,可这一些列的事情确实蹊跷,最让他不解的,就是为什么宫应弦和白赤城一起离开,毕竟,他是亲眼看着宫应弦离开的人,可他根本不敢说。
现在只有找到宫应弦,才能解释这些疑点。
可是宫应弦在哪里?比起真相,任燚现在全心祈求的,只是他平安。
第158章
沈培走后的第二天,任燚的人身禁令就被取消了,据说是陈晓飞去找了市领导告状。
任燚的手机被送了回来,他拿在手里,明知道希望渺茫,还是给宫应弦打了电话,发了信息。
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他被要求不准接触邱言、谭昊纯等与此案有关的警察,于是只能设法通过曲扬波联络邱言,想弄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曲扬波回来之后,垂头丧气地坐在他身边:“你有个心理准备,这次真的很严重。”
“到底怎么样?”
“公安部下发了一个内部通缉令。”
“……通缉……宫应弦?”
曲扬波沉重地点了点头:“怕影响警察形象,所以没有公开,但是现在全城都在找他们。”
任燚低吼道:“为什么!邱队长说什么了?”
“邱队长现在也不好过,被停职调查了。我费了很大劲儿才偷偷联系上她,她在电话里也不敢多说,就说宫博士肯定是被陷害的。”
“他们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肯定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才敢怀疑警察吧?”
“据说是在张文的住所找到了很关键的证物。”
“张文现在有消息吗?”
曲扬波摇头:“你敢信吗,那个人根本不是张文,真正的张文失踪了,他假冒了张文的身份进入火调科。”
任燚目瞪口呆。
“这是傅凯告诉我的,张文的户籍信息就在他们派出所,他们配合调查了。那个假张文跟真正的张文长得有一点像,都是白净秀气,个子不高,很瘦,加上发型、化妆和眼镜的伪装之后,很难分辨,入职又不是过安检,谁会认真核对五官呢,总之,就被他蒙混过去了,在火调科上了一年多的班。”
任燚只觉遍体生寒。原来“张文”总是留着那种半长不短的刘海,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体态还有些缩肩缩脑的,其实都是为了伪装?
这演技他妈不去当演员,搞什么X教呢。
“那……宫应弦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任燚满脸灰败之色,对宫应弦安危的担忧分分秒秒都在折磨着他,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这份恐惧日渐高涨,已经快要没顶了。
曲扬波有些无力地安慰道:“不管他在哪里,我相信他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
任燚喃喃道:“他做任何事,一定都有他的理由,他一定是被陷害了,紫焰看陷害我不成,就去陷害他。”
“四火,你现在太过担心也无济于事,还是赶紧把身体养好,才能帮上忙。还有,你再不去看看老队长,他该起疑心了。”
任燚点点头:“是该去看看我爸了。”
曲扬波拍拍他的肩膀。
“中队最近怎么样了?”任燚抹了一把脸,“因为我,整个中队都跟着人心惶惶的。”
“这不是你的错,大家都很担心你,因此大家也更努力地做好本职工作,不让你担心。”
任燚苦笑一声:“不是我的错?这句安慰的话我听了太多了,其实很多事都是我的错,至少私立医院的事,我就难辞其咎。”
曲扬波突然有些激动地说:“你们啊,就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人非圣贤,怎么可能事事妥当,不要再自己苛责自己了行吗!”
“这不叫苛责,叫自省,如果我们连……‘我们’?”任燚不解地看着曲扬波。
曲扬波意识到说漏嘴了,表情有些不自然:“总之,你别成天胡思乱想了。”
“‘我们’是什么意思?”任燚紧张地说,“陈队是不是被我连累了?”他前段时间出的事,就让陈晓飞焦头烂额,现在又卷入宫应弦的案子,陈晓飞作为支队一把手,麾下唯一的特勤中队的中队长出了这么多事,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他现在只是被停职,而没有被撤职,已经是多方努力的结果了。他心里对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领导充满了歉疚。
曲扬波忙道:“不是陈队,陈队是挺头疼的,但是他相信你,正如我们相信你,所以他会顶住压力的。”
“那是谁?”
曲扬波脸色微变,似乎难以启齿。
“到底怎么了?”任燚预感到了什么,“是不是中队出事了?”自打他被停职,接着发生冷库纵火案,他入院,又接续着酒店的事,他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回中队,也不知道中队的近况。从十年前他进入中队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离开中队这么久过。
曲扬波低头沉默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疲倦与脆弱,就好像努力抵挡洪水的堤坝,有了一丝裂缝,他沉声说:“是出了些事,但是你这个状况,我跟你说了,不也只是增加你的负担吗。”
“那你就一个人扛吗!”任燚怒道,“咱们从前怎么说的,有什么事都一起扛,你能帮我承担,难道我不能帮你承担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曲扬波深深换了一口气:“你听了不要太激动,现在没有大碍了。”
“快说吧。”
“崔义胜,前几天……”曲扬波抿了抿唇,已然难以维持平静的假面,眼圈泛起了红。
任燚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
“前几天,自杀未遂。”
任燚浑身僵硬。
“是我的工作疏忽了,没有发现他这几年的心理变化。”曲扬波吸了吸鼻子,“可能从去年,那个骑摩托车的少年死在他面前开始……不,也许那只是一个节点,他进中队这四年多,一件又一件的事累计下来,让他心理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是他本身就话不多,总闷着不好意思说。然后,孙定义的事,已经让他处于崩溃边缘了,这次安家小区的案子,他就……”
任燚颤抖着:“他觉得是他连累了我。”
曲扬波艰难地说道:“他觉得是他现场指挥不好,才没能及时救下女主人,才会造成你们和家属的冲突,才会在网上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引起一系列的负面反应。”
任燚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消防员每天都要面对无数的事故伤亡、人间悲剧,眼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残缺、逝去,那种无能为力的悲痛,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冲击。大部分人在反复的历练之下,变得坚强、甚至于麻木,那是自我防御的心理机制在起作用,可总有人沉溺在痛苦和自我怀疑中难以自拔,越陷越深,直到彻底被绝望的漩涡所吞没,连自己也无法挽救自己。
他们定期做各种心理疏导、心理干预,可这些都只能缓解、不能治愈,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调解心理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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