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野没有多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教育方法,他没有立场去评判,却必须承认,至少这样成长起来的荣夏生内心柔软可爱。
“大概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很早就离开,所以很少会插手我的事。”荣夏生说,“我15岁的时候她就被查出癌症,那时候我的世界如遭雷劈,她却很淡然地说死亡是人生必定要前往的终点,没什么可难过的。”
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死,区别就在于早或晚,以及,在这段或长或短的日子里,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荣夏生觉得,自己时间紧迫,其实人生并没有很长。
大概是因为妈妈生病,以及后来的去世,让荣夏生开始变得很敏感紧张,他开始不断给自己施压,不断逼迫自己变得更好。
然而,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人生无可奈何。
越是着急,越是毫无成效。
他日复一日的看着平庸的自己,愤怒又无力。
压抑,痛苦,疯狂的对自己进行暗无天日的自我否定。
这些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寡言柔和的,对自己却苛刻又残忍。
他的空间密闭到几乎无法继续呼吸,如果不是佟野的出现,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重压之下终于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还是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疯子?
荣夏生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就只是幻想而已,他如今的轻松幸福才是真实的。
荣夏生说:“小野,我曾经以为人是不需要陪伴的,可是你让我知道,原来被陪伴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从陵园回来的晚上,佟野一直抱着荣夏生亲个不停。
他怀里的人,体温好像永远低他几度,他们赤裸相拥,他紧紧地把他的宝贝抱在怀里,想把人捂得暖呼呼。
佟野亲他的眉心,亲他的鼻尖,又去吻他的嘴。
捏他的耳垂,抚他的脖颈,又去蹭他的心口。
荣夏生说:“不睡了吗?”
“不想睡。”佟野粘着他,“都考完试了,谁要睡觉啊?”
两人在屋里胡闹,声音吵醒了趴在房门口睡觉的辛巴。
小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在门口喵喵叫了两声,见没人理它,又继续趴下睡觉了。
荣夏生小声抱怨:“你轻点。”
“我不,”佟野说,“让它听听也好,正视一下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荣夏生笑他幼稚,跟猫吃醋。
“我跟所有能引起你注意的生物吃醋。佟野在他颈窝来回地蹭,“这个家,只能有一个荣夏生的宝贝,就是我!”
荣夏生无奈地笑,笑着笑着就将人搂紧了。
“小叔叔。”佟野抬起头看他,“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家吧。”
荣夏生跟在佟野身边走下飞机的时候,心里还忐忑得头脑发晕手指冰凉。
那天晚上两人意乱情迷,他竟然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佟野跟他一起回来过年。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佟野已经跟佟老师报备过,佟老师知道他自己过年之后,还特意打了电话来叫他喝佟野一起回去。
荣夏生当时想拒绝,佟老师却说:“咱们师生俩也好几年没见了,趁着这回,好好叙叙旧。”
佟老师的邀请比佟野撒娇更管用,几句话之后,荣夏生就低头了。
但荣夏生跟佟野提前约法三章,说话要小心,做事要注意分寸,两人在家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佟野一一答应,心里想的却是:先答应着,做不做得到再说。
前两条佟野其实觉得倒不是太难,主要最后“保持一定距离”,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高考。
他看见荣夏生就想亲,看见荣夏生就想抱,平时腻歪惯了,一些小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
但他心里明白,荣夏生顾虑很多,所以倒也不至于精虫上脑在家里乱来。
“你别紧张。”往外走的时候,佟野看着他笑。
荣夏生嘴硬:“我没紧张。”
“你确定没紧张?”佟野笑着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宝贝儿,你同手同脚了,自己知道吗?”
荣夏生一皱眉,立刻站住了。
佟野看着他笑得不行:“好了好了,放轻松,又不是新媳妇儿过门,我爸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暴露。”
荣夏生觉得他说得对,但问题是,从小到大荣夏生就是没学会怎么骗人。
“你要是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告诉我爸我在跟你谈恋爱,”佟野故意闹他,“反正都是要被知道的,自己趁早坦白,还能从宽呢。”
“别闹!”荣夏生说,“你别让老师过不好年。”
佟野站在那里看着他,无奈地说:“夏生,你这人真的太小心翼翼了。”
他说:“你怎么就确定这么多年了我爸妈对我的性取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没法接受我是个同性恋?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会生气会过不好年?”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站在人群扎堆的行李提取处。
佟野旁若无人地拉住了荣夏生的手:“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至少你在的时候,我不会直接戳破。但是你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好吗?他们儿子能跟你在一起,他们真的应该偷着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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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荣夏生确实挺想见见佟老师的, 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跟佟野一起过来,但越是临近出发日期,他就越是焦虑, 甚至好几天晚上都睡不好。
佟野说他:“行了, 你放宽心, 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就权当是过来跟我爸叙旧。”
佟野费了好大劲儿,总算在机场把荣夏生哄得没那么紧张了,俩人一边往外走他一边开玩笑地说:“怎么好像我是你的小叔叔?”
荣夏生斜眼瞥他, 心里还是不踏实。
行李出来了,佟野过去把两人的行李箱拿下来, 笑着勾了勾荣夏生的手指:“走了走了, 我爸他们该等急了。”
荣夏生点点头,抿着嘴跟在他身边。
自从毕了业,荣夏生跟以前的同学都没了联系, 跟佟老师也只是逢年过节问个好,买点礼物寄过去,好多年没见,他怎么都想不到,再见面的时候, 是以这样的身份和心情。
当年在这座城市上大学,那会儿的机场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时隔多年再回来, 荣夏生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自己仿佛是个游子, 年迈之时回到了故乡。
回故乡, 见故人,他有些感慨。
机场人头攒动, 荣夏生跟着佟野从出口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来接机的人,他茫然地扫视着人群,突然听见有人喊:“夏生!佟野!”
两人寻声望过去,荣夏生还没找到人的时候,佟野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佟野克制得很好,没有去牵他的手,在外人看来,朋友之间拉着胳膊挤出人群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夏生心里有鬼,心虚得很。
他们越过前面的人,绕出出口,佟野带着荣夏生,满怀欣喜地跑向了他爸妈。
远远的,荣夏生看见了佟老师。
几年不见,佟老师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儒雅绅士有风度。
佟野过去直接跟他妈来了个拥抱,荣夏生则是乖乖地跟佟老师打招呼握手。
“佟老师,好久不见。”
荣夏生没有意识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这颤抖并不全都因为佟野,还有另一部分原因。
荣夏生一直觉得自己大学本科的四年是他过得最开心最美好的四年,因为在那四年里,有几个相处不错的室友,还有这位懂他赏识他的老师。
那时候的荣夏生性格就很闷,整天不言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没事的时候就自己闷头写,写文章,写诗,怀揣着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梦想。
最初那段时间,荣夏生的生活比白开水还不如,平静得毫无涟漪,也毫无意义。
是佟老师发现了他,和他聊文学,聊创作,也聊些从前不敢说出口的理想。
荣夏生觉得,佟老师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那位缺席了他生命的父亲,教会他在自己贫瘠的精神土壤开垦出肥沃的梦想。
佟老师对荣夏生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存在。
那些年里,荣夏生对未来所有的期待、所有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都只敢说给佟老师听,佟老师从来没有嘲笑过这个一无所有的青涩学生,相反的,一直鼓励他,帮助他。
正因为这样,后来荣夏生因为自己始终在原地打转,并没能成为让佟老师骄傲的学生,所以,躲起来,不敢跟对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