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母亲,父子俩打哑谜一样,所说的“男主角”,就是简小楼。
李隐璞道,问过了,差不离。
又说,都说知子莫如父,我怎么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那时李铮只想着自己一团乱麻的心事,没想过父亲这话的深意。
不曾想过,父亲早在那时候就已经猜到真相,并托人查证了他和简小楼在美国究竟有何纠葛。
后来东窗事发,他执意要抚养简宁川,以为要面临向父母表明一切的难关,没想到父母早已知情,好言劝他别太执着,劝说无果后,也都无奈接受了简宁川的存在,甚至一度把这个被亲生父母抛下的小孩,也当做家庭一分子。
这尚且是后话。
那次聚会上,宁晓妍的母亲对旁人吹嘘好莱坞女婿。
说他如何懂事,对怀孕的女儿如何体贴,晨起做早饭,晚睡热牛奶,女儿孕反厉害心情差,女婿还想法设法逗她高兴。
家中凡事都听女儿的安排,几乎就是指哪儿打哪儿,女婿听话得很,比他岳父都听话。
别看文化背景不一样,简家在美国还有房有车有生意,但这女婿绝对是位十佳女婿。
李铮听了母亲转述,难免黯然,可也默认了简小楼和宁晓妍的婚后生活,算得上岁月静好。
他和宁晓妍自幼相识,对宁晓妍的强势也知晓几分,还想过,如果简小楼不肯让她,两人非得闹个不可开交。
能这样忍让怀孕的妻子,简小楼也长大了不少,有了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
他该为他高兴。
到后来因为《天井》,他们搬进这座院子,做了对门邻居。
也有同事为表关心向简小楼问过,晓妍身体如何?你出来工作留她自己在家,可还行吗?
每当这时,李铮都自觉回避。
简小楼的回答他也只听过只言片语:她身体很好。我在家又没什么用。
李铮以为,这就是一对新婚燕尔,等待麟儿降生的夫妻。
可能也会如寻常夫妻一样为家庭琐事而争执,但终归还是幸福快乐较多。
怎么会是欺骗???
刚得知两人婚讯时,他曾经怀着偏激的猜疑,去质问过宁晓妍。
宁晓妍告诉他,请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们是一见倾心,灵魂共鸣,与你无关。
他和简小楼站在低雨的屋檐下,面对着迷迷蒙蒙的雨幕。
简小楼慢慢抽着那根被李铮抽到一半的烟。
两人低低的对话声被雨声掩了大半。
“是不是,你误会了?”李铮道,“她不是我的前女友,只是小时候做过几年邻居。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那只是上个剧组的传言,不是真的。”
简小楼拿烟的手一抖,烟灰掉了下去。
他说:“那个剧组?都知道这件事?”
李铮意外道:“你不是听他们说的吗?”
“没有人跟我说过。”简小楼突兀地笑了出来,说,“我和他们分享我结婚的喜讯,他们还都恭喜我了,原来个个都知道我娶的是你原本的未婚妻。我好他妈傻啊。”
李铮严肃地向他澄清道:“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她和我没有过任何关系。”
简小楼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道:“哦。”
李铮连转头看他都不敢,生怕看上他一眼,就要万劫不复。
“那你是从哪里听说来的这种荒唐谣言?怎么还当真了?”李铮刻意用很轻松的语气。
他想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玩笑揭过去。
让他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让已经娶妻即将生子的人一生幸福。
让还孑孓一身的人放下,忘记,重新开始。
简小楼却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只这一句,李铮就放不下,忘不了,又被困回了原地。
你以为我是你吗?
你是很会“听说”。
“你就是来找我讨旧账的,对吗?”李铮又拿了支烟出来,但忘了带火,烦躁地在烟盒上弹了弹那烟,道,“是我的错,我伤害了你,但错已经铸成,谁也没办法挽回。如果可以,我会向你说一万次一亿次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吗?我们已经分开了,回不去了。昨天我叫你小楼,你都要让我把这名字咽回去,你也明白你不再是过去的你,我不会再打扰你,你本来就不是gay,以后好好地生活,向前看,别回头。”
简小楼沉默听完,道:“我不想回头,我讨厌一回头就看到你。”
李铮:“……”
简小楼道:“就是你对我说十亿次对不起,我也不会原谅你。”
李铮说:“你是对的,我不值得原谅。”
“你是全世界最可恨的人,你比我的高中老师,比我工作那家剧院的老板,还要可恨。”简小楼道。
“那就,”李铮认命一般道,“永远别原谅我。”
雨下得更大了。
“我是不会原谅你。”简小楼微微仰起脸,看虚无缥缈的半空,道,“我的妻子,她根本不爱我,她爱的是你。”
李铮心乱如麻,只把这话当成美杜莎的诱惑,道:“别多想了好吗?她对你一见钟情,才甘愿在女演员最好的年纪,选择结婚生小孩。”
简小楼眼神里有些难言的懵懂,半晌才道:“她自己承认的。”
李铮蹙眉问:“承认什么?”
简小楼的眉毛皱起来,厌烦又纠结,说:“她是为了让你痛苦,让你后悔,她才要和我结婚。”
李铮:“……这不可能。”
“你又想说我是骗你的吗?”简小楼气恼道,“那你当我骗你的好了,反正你一直就把我当成骗子。”
李铮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也许是你误解了她的意思。”
简小楼道:“她就是那样说的,我一字不错地重复给你听,我怎么误解了?结婚以后我就觉得她很奇怪,每天都骂我欺负我,我以为她只是怀孕了心情差,我妈妈让我让着她一点,说孕妇这样很正常,可是她后来不但骂我,她还打我,要不是看她是个孕妇,我是要还手的。”
李铮:“???她打你?”
他想,可能是中文词不达意?
简小楼大概从没人可以讲这些,也忘了刚还说永不原谅李铮,现在告状一样对李铮说:“她打过我的脸,还揪过我的头发,说要喝热水,我帮她倒热水,她又说不够热,我只好帮她烧开水,她把水洒在我手上……她简直就是个女魔鬼!”
李铮:“……”
简小楼把左手伸过来给李铮看,手腕内侧有被开水烫出一串水泡后结痂现在还没完全好的浅疤。
“她还不让我睡觉,”简小楼道,“我不和她一个房间,她半夜里跑去我房间闹,说我吵到她睡觉,我在睡觉啊!我梦里跳迪斯科了吗?怎么可能吵到她?我只要反对她,她就摔东西砸我,还叫她妈妈来,她妈妈是个巫婆!说话声音好大!不但骂我,还骂我爸爸妈妈和我奶奶,她一出现,我就觉得我要当场死掉了!”
李铮:“……”
“我受不了她们两个,想出来工作,宁晓妍又不让,说我出来根本不是拍戏,”简小楼道,“她还说我是要出来做鸭子?我是演员,又不是厨师,怎么做鸭子?”
他的语气根本就是不知道做鸭子是什么意思,八成是以为宁晓妍批评他演技差。
李铮:“…………………………………………”
他结结实实被气到了,肺部几乎隐隐作痛。
宁晓妍疯了吗?对自己的丈夫说这种话?
简小楼的描述,和李铮记忆中那个玩过家家都要当女皇的大嗓门女孩渐渐重叠。
“有好长时间没人找我拍戏了,终于有人找我拍这部电影,”简小楼道,“我一定要出来,我再在那个家里待下去,我会死的。”
李铮道:“她没闹吗?”
简小楼道:“闹了,我生气了,就吓她说,你不让我拍戏我就和你离婚。”
李铮:“……然后呢?”
“她说我想得美,她要一辈子都折磨我。”简小楼对他怒目而视,道,“你不爱她,她为什么来折磨我?你也不爱我啊!”
第五十章 八零后
简小楼婚后幸福不幸福?
对此李铮做过无数次设想,也并不是完全没想过他有可能过得没那么好。
但他现在所说的, 还是远远超出了李铮的想象。
家暴丈夫, 还用极端恶劣的语言进行人身攻击。
简小楼听不懂什么是“做鸭子”, 李铮又不是不懂, 再结合她说是为了报复自己才要和简小楼结婚, 那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就再明白不过了。
“我也不爱你?”李铮完全被宁晓妍的所作所为而震惊,也被简小楼的话刺痛,脱口道,“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就太好了。”
简小楼像被踩到尾巴,转身对着李铮,怒冲冲道:“你不要阴阳怪气地对我说话!有什么就直接说, 我不想总是猜你在想什么,我猜够了!我再也不想猜了。”
李铮偏过头看他, 惊诧道:“什么叫你总是猜我在想什么?”
两人视线一对上, 简小楼眼里立刻一层水雾,咬牙撇开脸,道:“不然呢?你有事又不对我说,我不猜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