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呼吸,浮想联翩,然而床上的人却毫无所觉,这让他心中生出一些微妙的不满。
将酒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沈疏珩走上前去,用刚刚拿过冰镇葡萄酒的手握住他的脚踝。
“啊!”云彦被冰了一下,下意识猛地一缩脚踝,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沈疏珩,又蹭了蹭脚腕:“好冰。”
“还知道冰?”沈疏珩用另一只手裹住他的足尖,觉得有些凉:“已经冬天了,别着凉了。”
云彦放下了手机,低笑着把脚伸进被子里,却问他:“你不是也光着腿吗?”
去酒窖之前,沈疏珩裹上了厚厚的睡衣,穿上了厚的拖鞋,却懒得换上裤子,反正很快就会回来。
金属质感的假肢就这样裸露在外——他已经不再介意被云彦看到。
事实上,每次云彦看到他的假肢的时候,反而会有一种额外的兴奋,这让他觉得有趣,又让他觉得安心。
这个时候佣人们已经不在这栋别墅里,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因此也不用担心别人看到。
他弯曲假肢半跪在床上,挑挑眉:“可我不会觉得冷。”
“……”云彦不服气:“那还有那条腿呢!”
“那一条刚刚修复过,非常健康,只能感觉到一点点的凉意。”
云彦:……你作弊!
“在干什么?”沈疏珩低笑着问他。
云彦道:“在吃自己的狗粮。”
“自己的狗粮还需要吃吗?”沈疏珩知道他看到了那条微博,他从小抽屉里拿出酒刀,将手里的红酒打开,轻笑一下,“你可以吃我。”
“怎么吃啊?”云彦又不安分地跳下床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沈疏珩虽然目光中有些不赞同,但也没有反对——反正一会儿还会热起来的。
云彦接过沈疏珩递来的酒杯,一手伸进他敞开的睡衣抱住他:“清蒸还是红烧?是不是吃之前还要用红酒腌制一下?”
沈疏珩眼中的笑意深了:“随你。”
云彦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轻轻吻他。
浓郁的红色浆果的气味在两人之间萦绕,云彦持杯的手几乎稳不住,好不容易才让酒没有洒出来。
终于被放开之后,云彦赶忙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又品了品口中的余香,说道:“单宁还没有打开,很涩,要醒酒啊。”
“那就先做些别的事,”沈疏珩将他揉进怀里:“等你被打开了,它也就打开了。”
云彦:!!!
于是,在云彦想要用红酒腌制他老公之前,自己先被从头到尾吃了个遍。
中场休息,云彦趴在沈疏珩的胸膛上,再次想到那条微博。
“怎么想起发微博?”他问沈疏珩。
沈疏珩眼神淡淡地,理所应当地说道:“……替你宣示主权。”
云彦不说,沈疏珩却不想看着那些人乱猜测。
所以必须宣示主权。
宣誓——自己已经属于某个让他一心相系的人,再也不需要他人的瞩目。
他的心已然落地,被人安放在掌心。
云彦愣了一下,耳根有些红。
“我不是不想告诉他们……”云彦犹豫地说。
然而还没解释,沈疏珩就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明白。”
云彦又愣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
黑比诺葡萄酒已经在醒酒器里缓缓醒开了,逐渐展露出玫瑰和烟草的香气,为空气中增添了一丝旖旎。
今夜不谈其他,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第76章
过去的十年, 每一个清晨对于沈疏珩来说都是一个黑暗的开始。
睡梦之中,他有时还会感觉到短暂的解脱, 然而清醒的时候,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从来都不觉得生活有什么“意思”,只有仇恨和怒火在支撑他前行, 到了后来, 那些怒火又变成了对财富和力量疯狂的掠夺,变成了惯性的算计。
渐渐的他拥有了他需要的一切, 他终于可以复仇, 回过头来看过去的十年,似乎只有在目标最终达成的瞬间,他获得了短暂的快感。
但那只是一种机械的快感, 代表着他终于可以从一段地狱般的时光解脱出来,但和“快乐”与“幸福”毫无关联。
但, 就算解脱出来又怎么样呢未来还是如从前一般昏暗。
就在他已经确信, 自己将在这种昏暗之中度过此生的时候, 他的生命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光芒。
调皮而灵动,后来渐渐变得越来越耀眼。
他想要将这光芒抓在手心。
后来,他的光芒对他说,他爱他。
他曾经从未奢望过的场景如今也变成了现实, 他的光芒此刻正安稳地窝在他的怀里,毫无防备地贴近他, 依赖他, 陪他一同迎接清晨的太阳。
人生完满, 再无奢望。
如果可以,他愿意让云彦在他怀里睡个懒觉,临近中午的时候再一同起床,一起在餐桌边享用美食。到了下午,他们也许可以到庄园之外去散步甚至奔跑。
然而今天恰好是一个好时间,应该去做一些对云彦更有意义的事。
他捏了捏云彦的脸,看着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撒娇:“还想睡……”
“起床吧,”沈疏珩说:“今天正好是余婧潇女士去福利院做义工的日子。”
云彦瞬间清醒了很多。
余婧潇,就是“乔思谕”的母亲。
“我我我我才刚回来……”云彦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能不能改天?”
其实他很想见母亲,但是……心理准备却总也做不好。
“平时想见她,合适的机会很少,这次错过了就要等下个月了。”沈疏珩解释道——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想让云彦多睡一会儿。
下个月又太久,而且还指不定会有什么事,云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今天就去,于是赶忙起床。
之前沈疏珩给云彦看过了余婧潇的资料,资料中的余婧潇和云彦印象中的已经大不相同。
在云彦的记忆中,前十六年,余婧潇都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
她出身平凡,然而十分漂亮,从初中开始就是校花,乔思谕的好容貌几乎就是遗传了她。与此同时,她又聪明好学,到了大学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后来和乔思谕的父亲相恋,毕业之后很快就结了婚。
乔父曾对她痴迷过几年,但就在乔思谕初中的时候,乔家遭遇危机,余婧潇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帮不上,那次之后,乔父似乎忽然从他的“浪漫主义”中回过神来,开始觉得余婧潇空有一张脸,却没有帮他一起支持乔家的力量。
夫妇两人之间开始产生裂隙,直到乔思谕刚上高中的时候,乔父恋上了一个女老板,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在精神出轨阶段就直接跟余婧潇坦白。
在此之前,余婧潇早已发现了两人之间不可磨灭的裂痕,原本一直幸福的两人那两年一直争吵不断。她崩溃过,绝望过,而到了乔父向她坦白的时候,她反而什么都没说,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之后就是离婚,余婧潇没要太多的财产,连乔思谕都被判给了乔家。
从决定离婚之后,她就表现地浑不在意。
如果不是曾经看见过母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乔思谕可能一直以为母亲不在意。
但是,哭泣也不能泯灭她的坚强,这次离婚彻底将她从小女孩的幻梦中揪了出来,打醒了她,让她直面这世界的残酷。
她很快就逼着自己接受了这种残酷。
离婚之后,她得到了部分财产,但也没有挥霍,而是租住在一个普通的民房中,凭借自己的学历和些微的人脉,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
乔思谕虽然被判给了乔家,但他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反正他爸也常不在家,他晚上就在家里住,但午饭晚饭总是陪着母亲一起吃的。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能一直陪着母亲,直到她走出过去的阴霾,却没想到,就在父母离婚几个月之后,他就因为救沈疏珩而死。
沈疏珩将后来的资料拿给云彦看的时候,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
对于余婧潇而言,她原本以为离婚已经是人生中最大的磨难,却没想到之后还有更大的磨难在等着她。
得知儿子的去世,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几乎无法支持,最终,反倒是她年迈的母亲将她拉出了那个泥沼。
乔思谕的姥姥是个忠实的佛教徒,虽然也悲痛难忍,大病一场,但最终还是挺了过来,之后就总是宽慰女儿,说乔思谕为了救人而死,一定会有好报,来世一定会生到一个幸福的人家。
余婧潇虽然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悲痛之中,人总要找到一个支点,无论真假,她想要的,只是说服自己,将自己从黑暗的漩涡中拯救出来。
人都有自救的本能。
余婧潇虽然从始至终没有信过佛,却常被母亲拉去参加一些佛教活动,后来认识了另一个居士,那人是一个大型慈善机构的理事会成员之一,了解了她的经历之后,问她愿不愿意到慈善机构工作。
余婧潇同意了。
这一次,她找到了真正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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