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谷俊一愣,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上去劝过了?”弘灵玉又问他,好像没有听懂他第一遍的话一样。
钱谷俊忙回答说劝过了但是没有用。
弘灵玉扭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门,眼里都是出去的渴望,最后抿了抿嘴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边,转身上去了。毕竟按照他这十几年来的经验,面对着弘家人的时候,他似乎没有选择权。
弘灵玉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敲了下门,却没有得到里头的回应,站在旁边的钱谷俊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直接推门进去。
就在犹豫的这个瞬间,弘灵玉忽然整个人一僵,猛地推开了门,站在旁边的钱谷俊被他脸上的慌张和突然的动作吓的一跳。
他刚刚听到了枪声!
多年来的训练早就让他从本能里记住了这样的反应,虽然心中闪过一瞬的犹豫,可到底下意识的反应快过思考,推开门之后的下一个瞬间,钱谷俊就看着从来没有来过书房的“章代秋”毫不犹豫地脚步一转,准确找到了弘卓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一幕和弘卓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以至于满心专注在视频上的弘卓发现了来者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伸手先把人揽入怀里。
钢铁一样结实的胳膊不留缝隙地把人牢牢锁在怀里。
视频还在继续,接连想起来的是各种尖叫声、呼喊声、反击的枪声。
弘灵玉耳边听着,脸色突然灰败,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他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早就悄悄把这些记忆深深地埋藏在了伤口中糜烂的血肉下,只要不扒开这些伤口,他便可以像一个不曾受过创伤的普通人一样,平静地面对任何事物。
弘卓眼眶底下尽是乌青,他自我折磨般地就这么把这段不到一分钟的视频繁复播放,循环着看了一晚上。即便大脑已经麻木,疲倦让他无从思考,来自心脏的疼痛感却始终每分每秒地折磨着他。或者说,是来自己他自己的憎恶、悔恨,每分每秒折磨着他。
而此刻怀里的人,就仿佛他最后的救赎。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钱谷俊站在一旁看着,脑海中飞过什么,却没来得及被抓住。因为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发现了弘卓怀里弘灵玉的不对劲。
“家主,章先生情况不对!”他大步迈过去,抓住救赎的男人却不许他靠近一步,于是钱谷俊只有大声喊着提醒弘卓。
弘卓低头一看,果然怀里的人目光略有些涣散,正在努力地睁开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已经额头后背全是汗,这个症状和他心脏病发时候的症状完全不一样。
看着这样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惊恐和绝望,弘卓的呼吸都仿佛被抓住了,还是钱谷俊再次大声提醒,他才慌忙把人放在对面的沙发上,先喂他吃了颗药,然后把人揽住,顺着他的背脊轻轻安抚,帮助他冷静下来。
不远处书桌的屏幕暗了下来,停顿三秒后,视频再次从头播放。
“碰!”又是一声枪响。
弘灵玉原本半蜷在沙发上,听见这又一声枪响,整个人都猛地抽搐了一下,弯曲背脊蜷成了一团,侧脸的头发被汗水彻底打湿,整个人像刚从游泳池里爬上来的一样。
他怕这个枪声!
弘卓几乎是两步就跨到书桌跟前,伸手一把拔了电脑的电源,书房里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弘灵玉粗重艰难的呼吸和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他还在努力地蜷缩自己,仿佛一只面对强敌,微弱挣扎着保护柔软腹部的幼兽,无助极了。
从他大睁的眼里,就这样流下泪来。
弘卓半跪在沙发跟前,手臂拢住他,无视满手的汗渍,只能轻轻在他耳边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可他说着,呼吸也有些艰难。
暗杀发生的那天晚上,弘灵玉也是这样艰难蜷缩,目光遥遥看向自己走的方向,他肯定疼极了、怕极了。
如果自己那个时候回头看他一眼,还有机会抱着他也这样安抚两句,是不是,是不是……
至少能让那孩子走的稍微舒服一点,少恨自己一点?
☆、第二十四诊
家庭医生很快就来了,看了看弘灵玉的情况之后,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由于弘灵玉心脏不好,给他用的剂量并不大,药效发挥的也稍稍慢一点。
看了看一身是汗、正盖着毯子昏睡过去的弘灵玉,又看看不肯离开他、满脸憔悴的弘卓,医生只能盯着钱谷俊,用眼神无声问他:怎么搞得?
钱谷俊一瞪眼:我怎么知道?
医生翻了个白眼,看向弘卓,放低了声音问:“家主,章先生这是怎么了?”
弘卓握了握都是汗的掌心,看着弘灵玉睡过去的侧颜,低低地说:“他应该是听到了枪声,然后就这样了。”
“听到了枪声……那章先生的症状症状除了瞳孔放大、发抖、发冷汗之外,还有别的吗?”
弘卓摇头。
“这是应激反应。”医生说,“听见枪声的应激反应。”
弘卓当然知道应激反应是什么。他见过很多早年父亲手底下从枪林弹雨中活着回来的人,里头就有些年轻握惯了枪,却在遭逢生死大变之后,一听枪声就浑身发抖的人,他们那时候的反应正好和弘灵玉反应一模一样。
而医生的猜测,正好跟他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
可问题是,根据他之前手里查到的资料,弘灵玉的这个哥哥从小养在C市,性格孤僻,平时门都不会出,他去哪里听懂枪声,还对此能产生应激反应?
难道是自己查漏了什么?
“钱谷俊。”等到钱谷俊把医生送下楼回来的时候,弘卓说,“去给肖正平打个电话,让他重新查一查章代秋。”
钱谷俊应了一声,离开了书房。
这么一遭之后,弘卓忽然被从之前的情绪中扯了出来,脱离了无限自我折磨的死循环。他看着沉睡中也皱着眉、蜷缩着身体的人,记忆中弘灵玉的脸同他无限接近地重合到了一起,让他着了魔似的挪不开视线。
这一针镇定剂的效果原本是奔着三个小时去的,但大概是因为这副身体耐药性比较差,即便弘灵玉早上去书房的时候才起床,这一觉也睡到了两点多才醒,直接把午饭给睡过去了,这会儿他刚好没多久的胃又有些抽痛,叫嚣着要吃东西了。
所以其实严格来说,弘灵玉应该是被饿醒的。
上午过度的精神反映和镇定剂的副作用是让他有些头晕,加上四肢酸软,弘灵玉睁开眼,好半晌都迷迷蒙蒙没法儿彻底清醒,等最后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人拦在怀里,而被单、被子的颜色他却不陌生。
深灰近黑的被单,弘卓的房间。
这个认知让他全身都一节一节僵硬了。
弘卓一整宿没睡,抱着浑身都是汗的人就这么去了自己的卧室,只要揽着人,他的心里就能莫名安定不少。他只闭着眼睛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清醒之后就一直这么躺着,心中想了很多事情。
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突然轻了,他只当对方醒了,连忙闭上眼睛。
但接着,对方腿不是腿、胳膊不是胳膊地僵硬成一团,弘卓忽然不忍心让他这样紧张,便轻轻动了动,抚着他瘦的有些硌手的背脊:“你醒了?”弘卓的声音贴着弘灵玉的头顶传来,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清晰可辨别,“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弘灵玉慢慢挪腾着拉开了些距离,弘卓怕惊着他,也就放手任他挪走。
几乎挪到床边了,弘灵玉却仍闷不吭声,转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弘卓也从另一边下了床,并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赤脚想要走的时候从旁边拿来一双拖鞋放在他脚边:“穿鞋,别着凉。”
弘灵玉于是沉默地穿上鞋想要回房,却又被弘卓拦住:“你还没吃午饭,厨房里一直温着,下去吃点吧。”
他虽然态度温和,人却挡住了去路。
弘灵玉垂着头,转身下了楼梯。
弘卓同样也没吃饭,只是除了他自己吃,偶尔还会夹些菜送到弘灵玉碗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这样的投喂上了心。
弘灵玉不敢放松,小心地避过所有那些可能会让他反胃呕吐的食物,仍旧是几口就饱了,招呼也不打就起身要上楼。
弘卓看着他的背影,这次没有拦人,却说:“明天向家有个晚宴,你和我一起去吧,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钱谷俊对宅子里佣人的清理筛查仍然没有结束,在这之前,弘卓无法把人放在家里,免得那些人又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乱说些什么。
弘灵玉却自顾自地上楼,一点反应没给,不知道他听到还是没听到。
次日,吃过午饭之后,周听雨便根据弘卓的安排把弘灵玉从租房送回了弘氏宅子里,然后有人送来了几套衣服,弘灵玉一一试了,周听雨替没什么看法的人选了选,留下了其中的两套。
晚宴大概会在晚上八点开始,为了避免弘灵玉饿肚子,弘卓让厨房做了点小点心,送到他房里先让他垫垫肚子,然后七点不到的时候才领着人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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