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龄在这儿住了五年多,五年里宫野脸上身上没带伤的日子屈指可数。
宫野有个小团体,团体成员四五个,都是些和他一样整日没事干叼烟逛马路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把人揍一顿的性格青年。
哦,宫野还是有事儿干的,他住这儿,给他养母收租。
“我怎么敢。”蒲龄平静地说,收好饭盒要起身。
宫野皱眉道:“你才吃一半呢。”
蒲龄拉开门出去的前一刻转头道:“晚上不带饭了,你自个儿解决。”
“......”
小孩儿脾气还挺大。
宫野自嘲地笑了笑,从床上找着烟,点了一根,靠在阳台的窗边抽。
从这里能看到蒲龄。
蒲龄走得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跳到自家的阳台上。
然后拉开阳台门进去了。
宫野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把饭盒一盖,拿了晒在阳台上的球鞋去卫生间里刷。
晚上要出门,鞋还是得刷的。
鞋刷一半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罗英。
“在哪儿?”罗英那边是万年不变的麻将撞击麻将的哗啦声。
“在家。”宫野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继续刷自己的鞋。
“来我家一趟,有好东西给你。”罗英笑着说。
宫野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球鞋上发黄的鞋带,想了想还是给蒲龄打了过去。
嘟声嘟了六秒蒲龄才接,慢吞吞道:“干嘛。”
“放学回来帮我买两根儿鞋带。”宫野摸摸鼻子。
“没空。”蒲龄挂掉了电话。
宫野握着手机有点想笑,没忍住笑了。
宫野去了趟罗英家,敲半天门没人开。他叹口气,蹲在门口抽了半根烟才走开。
找到罗英是在家附近的棋牌室,最里面的房间。
罗英叼着烟,在四方桌上摸牌。
房间里烟熏雾缭的,还开着冷气,宫野差点儿以为自己进了天宫。
“幺鸡!”罗英对面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大爷喊道。
罗英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瞪他一眼:“瞎喊什么,看清楚点儿。”
大爷咯咯直笑:“小姐,不好意思。”
“喊他妈谁小姐呢!”罗英掐了烟骂道。
“......妈。”宫野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呀?”罗英没好气道。
“问你自己。”宫野说。
“我不是说让你去家里边吗,”罗英随手又点了根烟,挨个翻看着自己的牌,“有人在。”
“没人,敲半天门了。”宫野说,俯身从一排麻将里捡了一个丢到桌子中间,“碰。”
几个牌友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好儿子。”罗英笑着摸了一下他的脸。
胡媛下午没来,蒲龄盯着她座位看了一会儿,低头写自己的作业。
“蒲龄。”班主任老于出现在门口,朝他招了一下手。
蒲龄从后门走了出去。
“胡媛怎么没来上课?也没给我请假?”老于和蔼地问。
“不知道。”蒲龄说。
“她不是和你住一块儿的吗?”老于笑着说。
“不熟,”蒲龄眯了一下眼睛,“还有事儿吗?”
老于愣了愣。
蒲龄转身回了教室。
午后的课很无聊,窗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昏昏欲睡。
头顶的老式风扇缓慢地打着转,发出寂寞而单调的嘎吱声。
蒲龄撑着脑袋,左眼处于闭合状态,右眼勉强睁着,防止讲台上的历史老师随时可能飞过来的粉笔头。
身边的冯寒已经趴在桌子上昏睡了大半节课,粉笔头都不好使。
急促的下课铃像是救命信号,蒲龄打算一头栽下去睡死十分钟,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操。”他脾气不算好,皱眉闭上眼,没理。
“胡媛呢?”那人问。
蒲龄没应,肩膀又被推了一下。
“问你话呢。”那人说。
蒲龄睁眼:“她和我有关系吗?”
“你见没见过她?”吴冬样子看起来很急切。
“你女朋友,问我?”蒲龄看着他。
吴冬骂了一声,走了。
冯寒迷迷糊糊醒来,揉揉眼睛:“怎么回事儿啊?”
蒲龄没理他,又一头栽了下去。
睡到终于放学。
蒲龄把作业书本胡乱塞进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吴冬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看他。
“她不接我电话,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吴冬说,语气听起来挺着急。
蒲龄叹了口气:“她被揍了。”
吴冬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他妈谁......”
“几个女的,我不知道名字。”蒲龄打断他,又补充道,“只知道这些,别缠着我了。”
出了校门,太阳刚下山,还是很热。
蒲龄往校门两边开着的杂货店铺看了看,最后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最大的走了进去。
“有,白鞋带儿吗?”蒲龄问老板。
“五元两条。”老板说。
“拿四条吧。”蒲龄递了张十块钱过去。
校门对面有个24小时药店,躲在两个竞争关系的文具店之间显得特别不起眼。
蒲龄拎着装鞋带的塑料袋,站在药店门口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有点儿话想说的,给忘了。
☆、02
宫野跟在罗英身后,看着她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门。
“在家啊怎么不在家啊,我刚出门打牌的时候他还午觉呢......”罗英嘟囔着。
一开门,宫野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打着赤膊坐在院子里吃西瓜。
“你在家怎么不给人开门啊?”罗英说。
男人没说话,一声不吭地吃自己的西瓜。
“他谁?”宫野皱眉。
“你爸。”罗英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去。
宫野和男人对视了几秒,发现对方眼里都没什么善意。
罗英提着两袋红色大概是月饼之类的礼盒走出来,递给他:“你爸给的,见面礼。”
“就这好东西?”宫野说。
罗英瞪他:“拿着啊。”
宫野没接,勾了一下嘴角:“我上个爸给的东西还没吃完呢。”
“说什么呢你!”罗英把盒子的拉绳勾到他的小拇指上,“拿了就走!赶紧走!”
宫野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男的,这才慢慢地往门口走。
罗英出来送他。
“怎么回事儿啊你,”罗英拧了一下宫野的胳膊,“非得把我之前那些破事儿都抖出来?”
“你也知道以前你那些是破事儿?”宫野说。
“走!”罗英指着前面,没好气道,“还有这月房租别忘了给我收齐。”
宫野没说话,把礼盒往背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了家,去楼下转了一圈,宫野发现宫河还没回来。
一整天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宫河是他弟,人称宫二,罗英的第二个养子。和他住一个小二层,他住楼上,宫河住楼下。
其实也算不上养子,罗英没那么多好心接二连三□□。宫河是罗英远方亲戚的小孩儿,才十五六岁。
小孩儿出身的地方太穷,说是来投靠罗英见见世面。
宫野不太能想明白,来这么一个地方能见什么世面。
不过是从一个井底到另一个井底罢了。
不能想明白的事情就不想,宫野觉得困了,午饭没吃饱,又被罗英折腾了,有点儿累。
他伸了个懒腰,回屋睡午觉。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五六点,暗橙色的光线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斜照进来。
宫野睡出了一身热汗,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电扇。
蒲龄该放学了。
他想着,眯着眼睛拿过扔在床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上。
“贱货!”
楼下女人的骂声传了上来。
宫野皱了皱眉,用烟屁股也能想到是哪个女的。
“你,你好好,说话,”老胡结结巴巴地,看着秦婶儿,“有什么话,好好说,说。”
“你个结巴滚一边儿去!”秦婶儿的手指头都快指到他鼻子上去了。
蒲琴拍拍老胡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她抬起眼看着秦婶儿:“我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袋垃圾不是我扔到你家门口的。”
秦婶儿呸了一声:“你说我就信啊!”
蒲琴笑了笑:“那你要我怎么说?”
秦婶儿瞪了她一眼:“谁知道你个不要脸的背地里到底干什么缺德事儿!”
蒲琴点了点头道:“我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你说说。”
秦婶儿像是得到鼓励似的叉着腰骂起来:“个骚货每天在厂里浪来浪去专勾男人!谁不知道你是故意......”
砰的一声,南边楼上的阳台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秦婶儿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
“宫野!你丫有病啊!”
宫野靠在栏杆上,一小截烟灰从嘴上掉下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下面,道:“我扔的。”
“什么?”秦婶儿懵了。
蒲琴和老胡也抬头看着他。
宫野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叹了口气:“我说你门口的垃圾是我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