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kie像是说得激动了,站起身往台阶下走了几步,“这些话以前还能骗我,现在没用了。我赢比赛,是为了证明自己。如果连冠军,连最高的那个目标都没办法达成这一点,那我赢的意义在哪里,赢的终点又在哪里?”
陆熙被他的话感染,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的背影。
月光下,Yukie身上的黑色队服仿佛褪了一层颜色。这是陆熙头一次看见这样颓然丧气的Yukie,哪怕正抬头仰视着他,陆熙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从前这个人在手伤严重到离开赛场时,眼里也闪着光,身上还有那股不服输的锋芒。但现在,那种光和锋芒好像都淡了……
Yukie转身看陆熙,目光竟然带着怜悯,却不知道是怜悯他还是怜悯自己。
“我发现,我们走的好像是一条不停跑却没有尽头的路啊,陆熙。”
第70章
陆熙怔怔地对上Yukie的视线。
这也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和Yukie好像是平等的。
没有冠军, 没有失败者,也没有首发和替补, 只是两个同样从虚伪搭建的神坛坠落的凡人。
“我们好像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所有人都在呐喊,你们要加油,要再跑快一点……”
Yukie苦笑,“但从来没人告诉我们, 尽头在哪里, 终点有什么。”
陆熙低垂了眼。
Yukie没再继续说话, 视线仍然落在陆熙身上,像是在等他开口,又像是没有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看其他的什么。
“可是……”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陆熙终于启唇出声, 声音轻轻的,Yukie差点没能听清。
“什么?”
Yukie低头追问。
陆熙抬眼, 眼底黑白分明, 好像散尽迷雾后的湖面,干净澄澈。
“有尽头的路,是死胡同啊,琛哥。”
Yukie眼底浮起一丝怔忪,他有些诧异又有些恍惚地看着陆熙,下一刻却突然笑了, 嘴角的笑意欣然漾深,“没错。”
他重新回到陆熙身边坐下,“我想了几个月才想明白的事,没想到你比我通透多了。”
陆熙也笑了。
他要是通透,之前就不会画地为牢那么久。没想到劝人劝己,真的是一个道理。他这么一说完,自己心里的结好像也散开了。
“在电子竞技的世界,昨天可以被今天抹灭,今天也会被明天取代。”
Yukie的手肘搭在陆熙肩膀上,笑着看他,“所以但行快事,莫问前程……也莫忆前尘。”
*
陆熙和夏可可回到RP基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基地里只给他们留了一盏楼梯顶上的吊灯。
夏可可扶着好像是喝醉,又好像是清醒的陆熙,愣是在门口到楼梯这段路走出了8字形。
陆熙喝酒和平常人不太一样,微醺时脸还会红,但真喝到神志不清断片时,脸上反而连红都不显,甚至比平常还要苍白,
看上去和没喝醉的时候差不多,只是眼神飘忽了点,话唠一点,人傻了一点,脑子转不过弯,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但行快事……莫问前程……”
他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夏可可啊了一声,凑到他跟前听,“哥泥说什么?”
陆熙抬手揪住他的耳朵,大声重复,“我!说!”
夏可可吓了个半死,赶紧转身捂住了陆熙的嘴,“嘘嘘嘘——哥泥小点声!大家都,都睡了!”
陆熙不耐地掀开夏可可的胖手,“睡什么睡,起来嗨!”
夏可可:“……”
他现在真的确定陆熙喝醉了。
不得不说,喝醉的熙哥还蛮可爱的,就是……有点难搞定QAQ
夏可可艰难地控制着陆熙,突然后悔自己晚生了几年。
他怎么就还是未成年不能喝酒呢?他要是喝醉了,带陆熙回来这件事就不是他要做的了呜呜呜。
“夏可可,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陆熙郑重其事地扯夏可可,“你再吃就变成猪了你知道吗?”
夏可可内牛满面:“好的,哥。”
好不容易把碎碎念的陆熙推上了三层,一个“天使”般的声音终于从头顶传来。
“他怎么了?”
夏可可惊喜地抬头,就看见郁攸黑脸如阎罗,双手抱臂靠在楼梯口,面露嫌弃地看着他们。
然而夏可可看见他仿佛看见了亲人,眼泪汪汪地把陆熙推到了郁攸跟前,“Ring神!交给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只留下陆熙茫然地站在原地。
郁攸:“……”
平常黏人一口一声哥叫得欢,关键时刻就把麻烦丢给他,还真是塑料情意啊。
郁攸嘲讽地勾起唇角,从夏可可落荒而逃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看向老老实实杵在他面前的陆熙。
他之前在宿舍楼顶见过陆熙喝酒,不像现在这样,但这人现在满身的酒气却不是假的。
郁攸将信将疑地抬手,在陆熙面前晃了两下,“醉了?”
陆熙皱眉,攥住眼前的手,一本正经地摇了两下头,“没,有。”
郁攸:“?”
郁攸;“看来是真醉了。”
确认陆熙真的在Mars基地喝酒喝到醉,郁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弹陆熙的额头,冷哼了一声,“可以啊陆熙,半夜喝成这样回来,你是酒鬼吗?臭死了!”
陆熙痛得低呼了一声,双手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眼镜下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些警惕。他犹豫了一会儿,抬手低头闻了闻卫衣袖口,才放心地大声反驳,“乱说,不臭。”
“……”
郁攸的火气瞬间消了,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可爱得不行,可爱得他心都要化了。
他下意识又举起手,陆熙以为他又要弹自己额头,慌忙后仰了一下,却还是被他捏住了脸,“唔,放手。”
陆熙皱了皱脸,平常克制自己不要轻易骂的两个字脱口而出,“坏人。”
郁攸嘴角一翘,差点笑出声,“你妈没告诉你,半夜两三点不回家的酒鬼,就是会被坏人捡走的吗?”
陆熙眨了眨眼,似乎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没有。”
“……靠。”
郁攸忍不住扶额,遮着半边脸爆了句粗口。然后放下手,立刻拽着陆熙往走廊那头的房间走。
“去哪儿?”
“睡觉。”
“我不要和你睡觉!”
“……闭嘴。”
*
郁攸推开房门,把身后还在嚷嚷“坏人”的陆熙扯进来,直接连人带睡衣扔进浴室,在外面砰一声带上门。
“臭死了,自己洗澡!”
丢下这么一句,他就大步离开了浴室门口,往自己床上仰面一倒,长舒了口气。
应付一个醉酒的陆熙,简直是要他的命……
然而眼睛刚闭上,隔着墙的浴室里就突然传出一声不明巨响,紧接着里面的人就惨叫了一声。
郁攸惊得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没穿就冲进了浴室。
“陆熙!”
浴室的隔帘拉着,浴缸里面的水声淅淅沥沥。
郁攸再没顾上其他,一把拉开隔帘,就看见陆熙光着身子跌坐在浴缸里,花洒被摔在了旁边,水柱一个劲儿地往上喷,溅了陆熙满脸的水迹。
他仰头看过来,表情有些哀怨,眼镜上也全是水珠。
郁攸耳根一烫,伸手把他的眼镜摘了,丢到旁边的洗脸台上,欲盖弥彰地重新拉上帘子。
“……摔了?”
“滑倒了。”
陆熙低头小声嘟囔。
“哦,”郁攸隔着帘子问,“有没有哪里摔青了?”
“没有……”
“那自己洗,快点。”
“水,冷的。”
郁攸一愣,再次把帘子掀开,果然发现花洒喷着的水一点雾气都没有,眉头皱了皱,“你怎么……”
他赶紧关上水调温度。本来有点想骂人,但对上陆熙那个懵懵懂懂的视线,又愣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
郁攸认命地闭了闭眼,拉开隔帘,在浴缸边半蹲下身,探身越过陆熙去拿他身边的花洒。
手里握着花洒,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陆熙裸着的宽肩窄腰上,郁攸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然后尽量心无杂念地把水往陆熙身上浇。
“明天醒了别骂我占你便宜,知道吗?谁让你喝成这样生活不能自理。”
他自言自语的话却被陆熙听见了。
陆熙眯着眼笑了,“高兴,我很高兴,我好高兴啊。”
郁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喝酒是因为高兴,心情瞬间又差了,没好气地问他,“别人夺冠你高兴什么?替Yukie高兴?他夺冠和你有关系吗?他能把奖杯分你一块吗?”
陆熙抱着腿坐在浴缸里,想了想,回答,“他分了我一块蛋糕,奶油,冰淇淋的,上面画了个Mars的队标。好甜,好吃,但我没有吃完,我分了一半给夏可可,夏可可好能吃。他去那儿就开始吃,从头吃到尾……”
……谁他妈问你这些了?谁care夏可可这头猪吃了什么!!
郁攸恨不得把水往他脸上浇,然而最后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把花洒移开,颤抖着手让自己冷静。
身上没了热水,被风一吹有些冷,陆熙抖了抖肩,自发地往郁攸的方向挪了一点点,凑到了热水下面,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夏可可吃了几块甜点几块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