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林西爬到了某黑漆漆的设备间,又爬出窗户,攀着外墙上了房顶。
他的外套在钻管道前已经脱了丢在厕所里,只拿着手机。
信号屏蔽仪器作用于室内,林西一件薄薄单衣被寒风刮得发抖,坚持着爬到屋顶的最角落,手机终于有了两格信号。
他第一个打给了顾灼灼。
平安夜,路况仍旧不好。顾灼灼和温岳坐进车里,二十分钟还在市中心,还好温岳那边有人跟进这件事,警察说再有五分钟就到了。
“对不起呜……我不该、不该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林西濒临崩溃,却不敢大声哭,只把声音压在喉咙里:“我运气不好,就没好过,怎么现在会好呢,不会的……是我贪、贪心,都是我……对不起顾前辈,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顾灼灼眼眶发热,被他说得愈发难受,微微仰头才忍住。
车又停了,顾灼灼不由焦虑,手指掐住掌心。这时温岳从他手里抢过了手机,并抬手摸了摸他的后颈。
“林西。”温岳的声音冷淡又沉稳:“我是温岳。”
“温……温大哥。”林西抽了抽鼻子。
“你不会有事的,宣泄情绪等回来再说。现在你要做的,是深呼吸,控制自己。想一想,这只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晚上,它既不会让你失去生命,也不会让你失去健康,更不会让你失去工作。”
温岳缓缓说。
这时车又启动,顺着绿灯渐渐加速,进入北区某主干道。八车道让这段便秘似的路程终于畅通,司机也在允许范围内不断加速,全神贯注。
“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甚至谈不上不幸。你的明天没有危机,你的求助也很及时,所以,不要哭,冷静下来,观察周围,等待救援。”温岳停了一会儿,听到那边渐渐平缓的呼吸声,问:“能做到吗?”
“嗯……”
顾灼灼重新接过温岳递来的手机,林西听着果然平静了许多。
不一会儿,那边似乎传来警笛声,但林西的手机没电了。
他们沉默着,车又行了一刻钟,两人终于看到了那栋巨浪会所的屋顶。顾灼灼焦急下车,温岳要跟上,却被他一把推回去。
“警察已经到了。”温岳皱眉:“不用担心,他肯定没事,你别急。”
“我不急。”顾灼灼声音紧绷,前所未有的严肃,但仍然阻止了温岳:“所以我去,你别去。”
温岳没说话,却用眼神明确传递着为什么的讯息。
顾灼灼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只是心慌,他不想让温岳去参与任何救人的行为。
此刻他免疫了所有的安抚,整个人显得很暴躁,不肯妥协。
一反常态的顾灼灼十分固执,来回说了几句,烦躁地攥着温岳的手腕,狠狠提起,用力压在靠背上。他一腿跪在昂贵的椅面,温岳两腿之间,锁得人动弹不得。
温岳动了动手腕,非常明显地皱起眉。
“我说,不准去!”顾灼灼低吼:“这么冷的天,你下去又怎么样,我难道不能处理吗!”
温岳:“…………”
顾灼灼大口喘息,渐渐松开了禁锢温岳的手,退出车门,用力瞪了他一眼,再猛地把车门一关。
“砰”一声。
青年向警车聚集处走了两步,而后又小跑起来,温岳神色不明地从车窗里看他。
几秒后,他消失在温岳的视野里。
温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多了一圈指印,红痕非常明显。
第38章
会所外围, 六七辆警车一字排开, 警笛声扰人, 三位民警正在门口和经理扯皮。
顾灼灼赶到时,已经有警察进入了建筑内部顶层, 从窗户里探出身体,拿长棍把御寒的大衣往上送。建筑有四层楼高,林西趴在边缘伸长手臂, 看得人心惊肉跳。
“林西!”顾灼灼喊了一声,拿到衣服的少年惊喜朝下望,喜出望外的招手,说不出话来。
顾灼灼见人好好的, 放下一半心,一位女民警过来拦他:“警方办案……”
“我是报案人。”顾灼灼沉声, 一面大步向门口走:“现在怎么样了?”
“哦, 哦!”女民警知道的少,只听说纠纷一方来头很大,她定了定神跟在顾灼灼身后,解释道:“我们是北区派出所的, 来的快, 市局很重视, 也派了人, 还在路上……这个屋顶外凸, 我们判断受困人员身体状况不好, 就没让他爬窗户。火警五分钟内到, 会架梯子把他接下来……”
她顿了顿,眼看着顾灼灼朝堵在门口的经理走去,忙说:“经理不太配合,但我们已经有同事进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敞开门做生意,执照都是齐全的,不信你们查嘛,消防要来?我们家消防也是才整顿过的,一年审核一次,都是专业机构开的证明!”白胖经理唾沫横飞,另有两个门童一左一右站着,不时附和。
三位民警脸色难看,人手也不足,一人说:“既然你们问心无愧,就当我们例行检查。”
“检!”经理摆手:“我绝无二话!随便检!不过你们不都进去了嘛……检出什么来了?我们家是高端会所,很多局长所长都来谈事情,耽误正事你们赔偿吗?扰乱我做生意,我可是要举报的!”
“举报是吧?我举报你们会所有人聚众xi|du。”顾灼灼打断他,朝三位民警示意:“进去,跟他废话什么,留两个人去堵后门,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哎!?”这一盆脏水泼下来,经理急了:“好好的这说的什么话?你不能空口污蔑啊!”
“我就这么说了,要是查不出来我赔偿,少不了你的,心虚什么?”顾灼灼话音刚落,远远又飘来警笛声。
这一次阵仗颇大,消防一来就开始架梯子,铺防摔垫,顾灼灼看到总算松了口气。
经理见状满头大汗,知道自己堵不住了,只得心有不甘地退开,任由后来的警察们冲进门。
“顾先生。”一名精干的便衣走来:“事情我们了解了,几处出口已经包围住。”
顾灼灼向梯子那儿走去“一定要把人抓到,每个包厢都进去查,不管什么身份都不用顾忌。”
便衣道:“是。”而后带人进了会所。
顾灼灼仰着头,四处都是喊人和搬运设备的声音。他看到林西被众人簇拥着一点点下来,时不时不安地看他。
五分钟后,惊魂一晚的林西终于哆哆嗦嗦踩上实地,腿一软差点跪下,顾灼灼伸手接住。
“顾前辈……”林西终于忍不住了,像个小鸡仔一样扑进顾灼灼怀里。
顾灼灼听着怀里克制的哭声,心下恻然,摸头安慰。
“先进去吧,别站在外面吹风了。”他说完,带着林西,大家浩浩荡荡转移室内。白胖经理寡不敌众,也不敢真的对上,绝望地把他们迎进大堂。
这时林西已经缓过来了一些,虽然眼睛肿成了缝,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还是坚定道:“他们在二楼B076,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离厕所不太远。”
***
让林西和警察交代事情,顾灼灼先起身去找温岳。
现在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刚都干了什么,脸上发热,越靠近那辆幻影越觉得忐忑。
而温岳竟然真的坐在车里,一动没动。
“好了?”温岳摇下车窗,目光凉凉:“我可以去了?”
顾灼灼竟然分辨不出这是调侃还是嘲讽抑或是生气……
“可以了可以了。”他只得傻笑两声,给温岳开门。
一路无话,两人一进大堂,就听见林西沙哑的声音。
“……我在咖啡厅打工,见了三次以后,他开始请我喝咖啡。只有他,点咖啡时会点两杯,一杯他自己喝,一杯请我喝。我觉得他人很好,又觉得很不好意思……之后他请我吃饭,我更不好不去了。”
林西见顾灼灼他们过来,点点头,继续说。
“他对我特别好。那时我刚刚错过了海戏的入学,特别难过,有一次下了班走在桥上,抱着栏杆看江水……他正好路过,可能是以为我要想不开,很着急地拉开我,还骂了我。就是那一次,他说要借我钱,送我去上钟声的培训班。”
如果不是最后揭露出的恶臭内幕,单听林西经历的这一番事情,简直像偶像剧里的发展。
贫穷的少年怀揣梦想,却被坏人所害,心灰意冷之际,有个温柔的大哥哥救他于水火之中。林西口中的林大哥是个特别努力的人,他自称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演,整日四处奔波,因为缺少机会,还要到处打工维持生计,也攒他将来拍电影的资本。
顾灼灼听着都觉得挺真实的,确实有很多底层导演为了理想,连生存都跟艰难。
就是这样的“林大哥”,为了帮助林西,掏出自己五万的积蓄支持他追求梦想。林西因此对他深信不疑,死心塌地。
直到今天。
“他叫林什么?”顾灼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叫林浩。”林西答道。
林浩。
顾灼灼眉头越皱越紧,一个荒唐的念头不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