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煦晨演一个仙尊,白衣飘飘吊着钢丝从他们头顶飞掠而过,当时总有人出错,就要一遍一遍的重拍。
偏偏顾灼灼躺的那个点最高,仙尊每次飞过脚尖点地时都会点到他。有一次仙尊没控制好力道,踩得重了,他痛得差点跳起来,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穿帮。
那时候他来当群演已经一个月,想象和现实落差太大,拍摄结束后他一个人抱着肚子躲在一根立柱后面哭。
他还穿着尸体的衣服,脸上花了一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掀衣服看看,自己肋骨上一片青紫,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这个时候王煦晨出现了。
正是傍晚,红霞漫天,仙尊只摘了头套,顾灼灼看到他下意识地缩了缩。王煦晨一脸歉疚地蹲下来,把刚买的奶茶放到地上。
“对不起,刚刚踩到你了,一直在找你。你多大了?哪儿的人?”仙尊说话声音很好听,顾灼灼警惕地看了他好久,才瞪着湿漉漉地眼睛试探地拿了奶茶过去。
他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拿到手忍不住喝了一口,发现非常好喝,不像林建他们买过的植脂末兑糖精水。
顾灼灼当然不会老实回答他,拿了奶茶说没关系就跑了,那之后一个月,仙尊的剧组拍完,顾灼灼再也没见过他。
这会儿冷不丁听见哈图提起,还有种前尘往事的迷茫感。
“这个王煦晨,十年前红过一阵,后来过气了,现在发展得不太行。”哈图又说:“也不能这么说,你看熊其去东北搞动物保护,说起来更不行了,不过他愿意也没办法。王煦晨也差不多,这几年接的剧很少,还尽是些没人看的文艺片和鬼片,人气都跑光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顾灼灼若有所思。
“总之,这俩原本都是可能被提上封面人物的,现在被你横插一脚,估计心里不舒服。待会儿要是碰到,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哈图说。
《金沙时尚》有长期合作的摄影棚,在郊区废弃工厂圈了一大块。顾灼灼一进去,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眯起眼睛。
来往模特匆匆跑过,有的穿着奇装异服,有的甚至什么都没穿,顾灼灼小心避开这些地雷,到自己的等候区时出了一身汗。
“小顾老师!”主编见到哈图他们,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欢快地跑来,点头哈腰地握手。
“我是金沙的主播,eily!小顾老师您本人比剧里年轻好多啊!”主播太过热情,抓着他的手不放,连声夸赞:“太美了!真好看!小顾老师美如画!您粉丝涨得特别快!我也是小桃花的一员啊!今天的拍摄一定顺顺利利!合作愉快!”
顾灼灼几乎找不到缝隙来回个什么我也很荣幸,见到你很高兴,被晃得头晕眼花。
“本期我们请来的老师是爱德华老师,主题是单身吸血鬼!这一定是一款非常有风格,非常性感,非常颠覆传统印象的世纪合作!我真是太期待了bb……”
顾灼灼一脸问号,吸血鬼就算了,单身是什么???
主编叽里呱啦说完,终于停下来喘气,顾灼灼听着都觉得累,微笑道:“我也很期待……”
“好!!!”主编大力鼓掌:“太好了!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场子——”
“……我们的合作。”顾灼灼说完后半句。
然后看向哈图。
哈图看天。
顾灼灼拿出手机,微信敲给其星:[金沙主编?]
其星秒回了一个黄脸微笑:[很热情,喜欢吗?]
顾灼灼:“…………”
不一会儿,化妆间腾出来了,有工作人员带着顾灼灼去做造型。
这场“单身吸血鬼”造型有点夸张,头发半遮半掩染了浅灰色,还戴尖牙,涂深色唇膏。也亏得他最近减重,整个人有了嶙峋感,浅色美瞳戴上,眼妆画好,睁眼的一刹那小唐都快抱不住手里的保温杯了。
小唐嘶嘶抽气,感动地说:“顾哥,这个造型一拍,你快要枯萎的小桃花们肯定全活了,漫山遍野,竞相开放,人间四月天啊!”
顾灼灼盯着镜子看了看,又笑了笑,顿时就像他本人了,一点也不单身。是的,顾灼灼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单身相。
今天的拍摄顺序,先是那个贝蓓,再是他,最后是演员王煦晨。
顾灼灼换好衣服出来,无聊地开始看剧本。从十点半看到十二点,快要忍不了了,小唐接了个电话出去,一会儿又抱着一只饭盒跑进来。
“顾哥,温岳让司机给你送的!”
“!”顾灼灼惊了:“我不是带饭了吗?”
“我也不知道,你问问?”
他怕温岳开会,发了条微信过去,不等他回复就打开盒盖。里面还是以各种蔬菜为主,但是单独一个小格放了柚子酱,还有一块煎鳕鱼和胡椒鸡。
顾灼灼就差把脸埋进去了,神圣地吃了一口鳕鱼,只觉得入口即化,鲜嫩多汁,鸡肉也好吃,沾上柚子酱,酸甜开胃。就连那些乍看不起眼的蔬菜丸子,竟然也另有乾坤,是用不知道什么方法一层一层包起来的。外层酥脆,里层有汁水,咬到正中有一小颗覆盆子,简直好吃到爆炸。
温岳从哪儿搞过来的厨师!?
这时温岳回复了,顾灼灼点开,说是请了一位专做减肥餐的瑞士大厨,今天对方终于有空到了江城,刚下飞机两小时,就匆匆给他做了这顿饭。
wy:你体重快达标了,我让营养师调整了食谱。加上你今天出去工作,活动量大,吃一点没事的。好吃吗?
好吃啊!!!
顾灼灼一边吃一边幸福地冒泡,给这份天价盒饭拍了个照,发了微博炫耀。
一旁刷微博的小唐很快看到,一言难尽地说:“顾哥……你怎么吃到一半才拍照?有点……”
“很可爱。”突然有陌生人说话,顾灼灼和小唐都吓了一跳,看向门口。
来人穿了件驼色的风衣,很有风度地走近,笑着对顾灼灼说:“你好,我是王煦晨。”
顾灼灼非常公关地和他握手,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王煦晨今年三十六,成熟男人的儒雅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一个助理都没带,主编过来接他时又是一通彩虹屁狂吹,他也司空见惯的笑笑,有种宠辱不惊的感觉。
和十年前的师尊一模一样。
顾灼灼心脏怦怦跳,想的是那时候的事,却另有目的——这辈子的时间线里,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偏差的呢?自己是不是认识林建?温岳从什么时候把他逮回去的?为什么那夜的事没有发生?
顾灼灼仔细回忆起来。
十年前,他十六岁,离家出走是在八月份,正值暑假。
他一来江城就去了幻世影视城,一呆就是大半个月,差不多在九月中旬,同住一间出租屋的林建开始照顾他。
然后是九月下旬的一天,他在王煦晨的剧组当尸体。他清楚的记得那时桂花刚刚开放,影视城里到处都是暗香浮动,但他不太喜欢桂花香味,心情愈发不好。
那天王煦晨踩了他,他大哭一场,又得到一杯格外好喝的奶茶,感觉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再往后呢?
好像不过一个星期,林建带他去蹭一个制片人的饭局,他刚刚喝得迷迷糊糊的出来,就被温岳带着人堵在了大马路上。
之后他就被逮回了海庭。
和温岳相处的三个月,好像天天都有事情发生。
顾灼灼一开始每天都跟他吵架,骂他变态,控制狂,从穿薄外套吵到裹上羽绒服。他们在圣诞节还一起出去玩过,顾灼灼已经不记得因为什么事争吵了,只记得自己在平安夜倒数时站在马路上委屈地大哭。
街上都是人,举着氢气球的小贩努力给路过的小孩兜售气球,街上响起平安夜的silent night,头顶是交错的金色彩灯。
他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响着行人的笑声和倒计时的欢呼。
那时候温岳就站在旁边,气定神闲,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着他哭。哭到后来顾灼灼恨不得一脚踢死温岳这个全世界最坏的恶魔,那之后好多天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直到那个噩梦的一月十一日。
想到这儿他不敢再想,将思路倒回去。
这个世界的已知信息——他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离家出走过。这个事实是从父母那儿听来的。
但是从八月到年底,这四个月里的某一天,什么事改变了,温岳活着,而自己是被父母强制压回家的。温岳没提过自己这辈子住没住过海庭,他也不敢问。
而面前站着的王煦晨,象征着九月下旬的某个时间点,而林建认识他更早。如果王煦晨这辈子也给过他奶茶,那么自己认识林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至于那之后温岳有没有把他抓回去……再找机会求证。
他没有急着搭话,一边思考一边吃他的爱心大餐。
这时门外浩浩荡荡挤进一群人,本来冷清的化妆间顿时热闹如菜市。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穿西装的男人大喊:“来让一让!给贝贝让条路来,让一让!对不起啊对不起!迟到了!哎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