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眼下一片青黑，有些刻薄话说不出口，最后长叹一声：“这事儿怪我。”
之后大家又补充了些有用没用的信息，的该说的都说完，一齐看向自始至终沉默的温岳。
温岳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盖上笔盖。
“两件要做的事。”
“第一，事故调查组抓紧时间，用更快的速度，搞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实话实说，我只要真实情况。”
温岳将笔搁在桌上，姿态放松，却不失敏锐：“第二，派人去王家村，看看家属的态度如何。如果态度好，可以请出来，紧急公关。如果态度不好，必然是之后又接触过什么人，查。”
说完，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说道：“散会。”
顾灼灼感觉自己又恋爱了。
他喜欢死了温岳开会时这种公事公办的冷淡，把这间又小又简陋的屋子，衬得像某金融大厦谈判桌。当真学不来。
等人都走了，温岳问：“你觉得是谁干的？”
顾灼灼回过神：“还能有谁。”
两人对视，相互肯定。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温岳就叫人查了覃存知的所在地。却得知，他于一周前离开了江城，飞去联盟国处理生意。
而覃家除了光耀外的其他产业，也一切如常，光耀更是安宁祥和。
表面上看，跟灰市完全扯不上关系。
至于代号JQK的几位先生至今仍被关在在看守所，只能说，不是这几人干的，至于这个黑恶势力还有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
“我该想到的，”顾灼灼伤感：“咱们是守法公民，覃家可不是。你上次是不是说，他们在国外搞走私？”
温岳捏了捏眉心：“是我疏忽了。”
其实也不算。
温岳接手江天集团，它已经是庞然大物了。他们俩都没经历过所谓起步阶段和急速扩张阶段，对这种野蛮的手段不敏感，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温岳对自己要求高，发生这样的事难免挫败。
工地上，停工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钱，而舆论更是可能毁掉一个公司。
这件事不爆出来还好，一旦被公众看在眼中，就不能走任何一步险棋。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顾灼灼不想他太着急，提议道：“反正得等结果，也没别的事。要是家属态度好，公关一波，局势不就暂时稳住了？我们先走走玩玩，灰市我还没来过呢。”
温岳自然顺着他：“行，你想吃什么？”
顾灼灼打开点评软件，两人刚出了电梯，差点撞到迎面狂奔而来的小唐。
“顾哥！温岳！！”小唐立马转身，一左一右抓住两人小臂：“别出去，外面全是人！来堵你们的！”
“堵我们？”顾灼灼吓了一跳：“谁啊？”
“好多好多人！！”小唐着急：“还扯着白绫！举着照片！”
从顶层套房往下看，酒店大门口堵了有五六十人，各个披麻戴孝。他们正和保安推推搡搡，骂骂咧咧，还有一队做丧事的班子，吹着唢呐在楼下来回，窗户一开就灌进耳朵，吵得人头疼。
闻到味儿的记者们也陆续到来，顾灼灼打开微博刷了一会儿，不到五分钟，就有“王伟宏的亲人找江天集团负责人要说法，形容可怜”这样的文章出现。
“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温岳看了一会儿，坐回小桌旁，联系秘书处理热搜。
顾灼灼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荒诞剧。
他突然说：“谁告诉他们你在这儿的？”
“……”温岳抬头看他。
两人同时闪现灵感，意识到，绝对有人就在幕后操控着，而且这人就在附近，甚至不久前就和受害人家属接触过！
这时，酒店经理满头大汗地敲门进来。
“温董，那个，问清楚了，下面的都是王家村村民。王伟宏的老婆孩子都来了，老娘没来，我们劝他们走，他们很不配合……那个，咱要报警吗？”
温岳：“暂时不要。”
不仅不能报警，温岳甚至要求酒店送点冰水出去，天太热，防止有老人小孩儿中暑。
那么多记者看着，倒下一个又有话好说。
经理也没辙儿应了声下去了。
温岳叹了口气，说：“抱歉，不能带你出去吃了。”
顾灼灼还以为他要抱歉什么呢，笑起来：“没事，总能吃到的。”
“顾哥你想吃什么！”小唐插嘴，摩拳擦掌：“我给你买回来啊！”
顾灼灼想了想，确实不太想吃酒店的饭菜，就让她出去随便给他俩带点小吃。
小唐领了任务，高高兴兴往外跑。
走近了，那些村民的吵嚷声和唢呐声愈发鲜明起来。
“叫那黑心的王八蛋出来！”一妇人尖声喊：“狗日的资本家！杨白劳！就会剥削我们穷人家的！老王啊你死得好惨呐——人家不把你当人啊——我还不如一根白绫吊死随你去了算啊……”
小唐撇撇嘴，正要打边门出去，突然被那眼尖的妇人看见了。
“你！你是谁！？抓住她，她是宾馆里出来的！”那妇人眉毛倒竖，模样凶悍非常。
这家酒店是灰市最好的，也因此平日里很少接待客人。
那些村民在门口堵了大半天，除了保安也没看见一个人，冷不丁看到小唐，穿着衬衫套裙，一看就是上等人，顿时觉得抓对了。
“老板的小蜜。”一男人张嘴就给她定了身份，旁边人纷纷赞同。
给他们钱的人可说了，今天这整个酒店只有老板一行人住，只要是个客人，肯定跟他们有关系！
小唐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围，愣了三秒，随即大怒。
征战街头多年的本能被激发，她袖子一撸，大声骂道：“喊谁呢怂货！？跟姐横什么横！？”
天热，她上身是件长袖衬衫，料子很薄。
被她用力一拽，撕拉一声撤破了，直接撤到了手肘上方，大胳膊露了一半。
在场人被这一声呵斥镇住了。
随后，他们纷纷露出惊恐的眼神，向后退去——纹身！这个女人胳膊上有纹身！还是条青龙！
小唐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才骂了一句，这些人就退了，骂一句怂真没骂错。
瞧着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就这点本事。
她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孬种”，放下袖子，踩着高跟，哒哒出去了。
第82章
“袖子怎么破了？”
顾灼灼惊诧：“你跟他们打架了？”
小唐把小吃买回来, 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 她得意道：“没有, 老娘……不是，我就一撸袖子，骂了一句，他们就乖乖退了。也太弱了。”
小唐傻, 顾灼灼和温岳可不傻。
“你手上有什么？”顾灼灼问。
“啊？哦！”小唐这才想起来, 袖子一撸，露出一条青龙：“纹身贴啊, 酷吧！”
顾灼灼：“………………”
小唐美滋滋：“可好看了, 我前天和姐妹儿逛街买的, 店主见我好看，还送了我两张呢！放水的哦！”
这龙实在不怎么美观, 但作为普通人眼中“黑恶势力”标配，还是挺能唬人的。
顾灼灼几乎可以想象，小唐一声呵斥，露出纹身时, 村民震惊的表情。
……想想又觉得不太对。
“你说他们就退了？”顾灼灼问：“具体怎么退的, 你再形容一下？”
小唐于是绞尽脑汁还原现场, 表演到一半，温岳在旁边按了个回车：“来看监控。”
顾灼灼：“…………”
酒店大门口的摄像头还是挺清楚的。怕他们热死，保安主动把防卫线往后撤进了大门内一米, 让这些人能沾点空调的冷气。
于是整场戏拍得异常清晰, 清晰到有些人的眼神都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惊讶的, 躲闪的，有内情的眼神。顾灼灼以自己的演技担保，绝对不是单纯的惊恐。
又把视频看了几遍，温岳沉吟片刻，问：“本市有黑帮吗？”
顾灼灼立刻叫来酒店经理，经理汗如雨下，连忙道：“怎么可能，什么黑帮？都什么年代了，没有的没有的……”
顾灼灼手上玩着小唐刚刚弄来的贴纸：“不是以前的港台电影里那种，也许是普通的混混，在穷地方晃悠，偶尔搞搞械斗之类的？”
“这……”酒店经理为难：“我真不知道。”
也难怪，灰市虽然落后，却也是一个市的面积，并不小。
酒店老板不是本地人，接触不到这些，也很正常。
但这个方向值得一查。
顾灼灼换了个说法，问酒店老板，灰市哪里比较穷困破旧，哪里网吧多，棋牌室多。这一次老板总算给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温岳吩咐留守在外的保镖，让他们去各处打听消息。
重点留意，有没有混混团伙，流行身上纹条青龙的。
小唐听得张目结舌，啧啧道：“还真有青龙帮啊？也太土了吧。”
顾灼灼：“……你这喜欢青龙贴纸的人竟然嫌弃青龙帮土？那你们那条街的有什么帮？”
小唐失落地低下头，觉得很没有面子：“……没有帮。唉，是我们不行，连个青龙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