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他端正好坐姿,准备把人轰出去的时候,却被人先开口抢去了先机:“现在是每周的办公室答疑时间。”
岑路被他一句话堵得死死的,设置办公室答疑时间是帝工大的传统,也是每位授课教师都必须遵守的规定。即每周抽出一到两小时时间专门为学生们回答问题。
岑路虽然在学期开始时从善如流地将答疑时间设置在了每周三下午,只是学生们似乎都未曾当真,从未有人在这个时间来问过他问题。他也乐得轻松,不是用这两个小时打个盹就是泡在草稿纸堆里继续他的能量转换公式。
只是今日这个不速之客却有些气势汹汹的意思。岑路鲜少被人抢去话语权,不免抬头打量了他两眼,却意外看见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也紧盯着自己,眼神也没有敌意。岑路惊讶于这人瞳色黑得纯粹,竟一时半会没太注意到他一身周正的军装。由于地理位置原因,盘踞在北方大陆上的帝国和邦国公民们大多拥有棕色或灰色瞳孔,岑路自己也不例外。近年来帝国子民们更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由于对血银的病态崇拜,多的是有人通过手术或瞳贴的方式,将自己的瞳色改造成如同血银一般的银灰色。
那军官看了他半晌没有说话,接着竟弯曲了一只膝盖,缓缓朝着他单膝跪了下去。
岑路:“……”
他浑身上下僵直,饶是他再异想天开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摸过姑娘的手更别提下跪求婚了,今天却被当作了姑娘被人结结实实地跪了一把。
岑路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脸皮再厚也实在经不住这个,连忙起身去扶他,却不想被那人接下来的动作打了脸。那军官既没从口袋里掏出钻戒也没将近在咫尺的黄玫瑰献给他,却迅速地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紧握成拳横着放在胸口。他顺从地低下脑袋,毫无防备地朝着岑路露出了干净利落的后颈线。
岑路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弯腰去扶他的动作,心底某个角落放松下来。他心道:还好还好,不是求婚。
可是大脑的另一根神经又再次绷紧了,不对啊,这种大礼他一个军方的人怎么能向自己行,这难道不是向女王陛下表示忠诚的礼节吗?难道自己在象牙塔里浸泡了太久,外头已经是可以随随便便向不相干的人行这种礼的光景了?
岑路半是忐忑半是狐疑地伸手去碰男人的肩膀:“这位……军官,你……别向我行这种礼啊,我……”
我可能会被弄死的。
周浦深却在岑路的手即将碰到他的一瞬间起了身,行云流水地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沉柔和地说了声:“你值得。”
岑路以为自己头疼出耳鸣来了:“你说什么?”
男人却没有丝毫重复一遍的意思,恢复了正色,军靴并拢发出“啪”的一声皮革碰撞的声音,他抬高下巴,一副下属朝上级例行报告的样子:“g区海军陆战队航空兵分队少尉周浦深,携技术部长官梁少校向岑教授问好。”
岑路瞧这那人一本正经的脸色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笑,可是现在笑出来又太没礼貌,于是只能露出一个略微别扭的表情:“不用,你坐。”
这小子原来是梁骚包手底下的人。岑路又看了一眼周浦深,那张白得玉琢似的脸崩得死紧,墨画般的五官却认真得没什么表情。岑路不可闻地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小古板,大概要被梁浅那厮玩死了吧。
周浦深却全然不曾知晓岑路心里的小九九,只是公事公办地道:“多谢岑教授美意,我不坐了。即刻就去g区技术部报道。”
岑路自顾自地坐下,心想那你来找我干嘛,当我这里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面上却未曾发作,只是五指成掌指向门外:“请便。”
周浦深却纹丝未动:“梁少校交待,请岑教授一同前往。”
岑路刚要拒绝,身材高大的军官那双聚光灯似的眸子便盯紧了他:“长官说,用绑的也要去。”
没二两肉的岑教授撇了一眼男人的肩膀,瞧见那挽得整整齐齐的袖口里头,肱二头肌鼓鼓地将整条袖子撑得一丝皱纹也没有。
岑路立即狗腿地笑了笑,满口答应了这位少尉的要求。
第3章 章三 美人
岑路在军舰大楼的休息室里也没个正形。仿佛这里是自己家一样,他翘着腿四处打量着休息室里的各种装饰,接着一如既往地嫌弃梁上校的品味。
壁炉里这一把二维火焰算是怎么回事,显然军舰大楼里是不允许燃烧浓烟滚滚的柴火的,于是空有一颗文艺之心的梁上校便在墙上安了一面薄薄的液晶屏幕,然后在屏幕上二十四小时播放柴火燃烧的画面。
真是浪费公共资源,岑路捏紧了手里的论文,心里寻思着技术部真是没人可用了。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一旁正襟危坐的周浦深,柔软的真皮沙发硬是被他坐出了老虎椅的味道。男人两眼直视前方,看也不看躁动不安的岑路一眼。
在两人沉默的间隔, 休息室那扇装修精致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眼泪汪汪地朝里面扑,他本来是想扑进靠他更近的周浦深怀里的,可是转念一想有岑路在场,周浦深万一觉得丢人大概是要将他扔进赫卡忒海沟,于是中途改道向岑路扑过去。
岑路差点被他这一撞断了气,手里的论文被他一下子用力捏成了一团,盆骨被那人身上某个坚硬的物体硌了一下,疼得他脸都变形了。
周浦深被吓了一跳。接着看见岑路苍白的脸色,少尉的唇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二话不说便上前去揪住正在岑路身上不住蹭的那人,力大无穷地将他扔到一旁让他与他的二维壁炉肩并肩去了。
眼看飞出去的男人就要以头抢地,却见他灵活地一伸手臂,那只白皙的小臂肌肉流畅紧绷,宽大的手掌在地上轻轻一撑,整个人打了个前滚翻,便稳稳地立在了地板上,避免了与二维壁炉相撞的命运。梁浅站定了后便面朝周浦深露出个惯常的轻浮笑容,腰间的银色手枪闪闪发亮:“深深,你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岑路即便是习惯了梁浅的德行,听见这种熟稔的语气还是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浦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双臂抱在胸前:“要我蹲下么长官。”
岑路怕梁浅这厮真的起了欺负老实人的心思,于是连忙出来打岔:“梁浅,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情啊,还让周少尉特意来上我的课。”
梁浅依旧盯着周浦深,半点神都没分给岑路:“他上你课上一学期了,风雨无阻。”
周浦深:“……”
岑路:“……所以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一边拼命回忆自己没看过几遍的学生名单上是否有周浦深这个名字。
梁浅一双桃花眼将岑路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顿时像是找到什么把柄似的硬气了起来:“没什么事情,上头发了新玩具,所以来找你一起玩。”
岑路心知肚明梁少校的新玩具向来都是轻可屠城重可灭国的那种,重型武器试验一直是g区与帝工大的最高机密,岑路不免瞥了眼看起来表情淡淡的周浦深。
梁浅只消一眼就瞬间明白了岑路在想些什么,噗嗤地笑出声来:“路弟你紧张什么呀,他是咱们自己人,前一阵你们工程系改良过弹道的步枪,执枪参照人就是他。”
“唔。”岑路应了一声又多看了那人一眼,周浦深两条长长的腿藏在黑色的长风衣之下,驼色的腰带紧紧扎着,勾勒出窄腰宽肩,他的两条手臂也长长的,此刻正一板一眼地背在身后。
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好身材。
岑路心底赞叹了句,果然是参照人的好人选。
周浦深被科学家光明正大的偷窥看得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了声对着梁浅说:“带岑教授去看看图纸吧。”
梁浅一边给两人拉开门一边还不忘打趣周浦深:“哟这都上了一学期的课了还叫得这么客气呢。”
周浦深丝毫不吃他那一套:“就是因为他是教授。”
一旁岑路随口接上:“私下里不用叫我岑教授,我听着也不太自在。周……周兄你几年出生的?”
少尉却不肯再接话了,只是闷头走在三人最后。
梁浅的办公室离此处不远,三人沉默了没几分钟便到了,梁浅推开门,正对着的便是一面巨大的单面镜玻璃,玻璃对面是个二层楼高的空间,可以一眼望到尽头。巨大的机器与全副武装的科研人员正在流水线上忙碌,轰鸣与机器的噪音被钢化玻璃释去了一些,传到岑路耳朵里变成了不甚清晰的嗡嗡声。
那边梁浅在干净得如同崭新的办公桌上敲了敲图纸,纸张摩擦发出轻轻的声响。梁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来看看这位美人的模样,就差你的美酒给她动力了。”
待岑路看清图纸时才明白梁浅为什么称这艘完全由血银提供动力的潜艇为美人。轻外壳走形流畅,除靠近艇尾的一抹银色,这艘重型潜艇通体漆黑,如同在深海出没的幽灵人鱼。
梁浅得意地指了指中央压载水舱:“我家的美人可不是花架子,下潜深度现在能到1000米,就邦国那帮子草包,根本找不见美人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