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在泛着油光的桌子边坐了下来,看着大叔慢悠悠地去准备食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碗已经凉得发硬的白米饭和一碗肥肉居多的红烧肉就被推出了窗口。
岑路也不嫌弃什么,在一旁拿起一次性叉子就开始吃,米饭失了水分又冷,像吞了一把冰渣子似的硌得他食道疼,红烧肉却意外地味道不错,虽然不热却还是温温的,肥肉炸过,肉香在舌尖化开了,有一点发甜。
岑路边吃边抬眼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大叔,心想看来孟看松和方上尉说得都没错,在潜艇上得讨好厨子才能有好日子过,而他今天运气不佳,正好触了个霉头。
岑路极快地扒拉完饭和菜,将盘子还给爱答不理的大叔之后准备在桌子旁休息会儿,可是刚刚闭上眼歇了五分钟,他就觉得有新的不适了。
他伸手捂住胸口,无语地想,他怎么忘记了呢。
怎么上潜艇前就忘记告诉梁浅这孙子了呢。
他!晕!车!
晕车的人晕船,这几乎是一定的。方才刚上潜艇时他还因为跳伞跳得腿软没注意,后来又饿得厉害,胃里没这个机会让他觉得恶心。现在吃了冷菜冷饭,恶心头晕便开始找上他了。
岑路只觉得,现在潜艇的任何一点摇晃都能让他呕吐出来。
摇着扇子的大叔看见这人突然不动了,而且面有菜色地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则捂住嘴,经验丰富的他立刻就下了逐客令:“哎哎哎要吐别在我这儿吐,滚去厕所去。”
岑路也来不及跟他计较了,当机立断就朝方才来的那个卫生间跑过去。可是就凭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潜艇里又跟迷宫似的,他现在开始后悔让小侯走了。
果不其然,岑路很争气地,迷路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发糖啦~
第18章 章十八 糖果
即便狼狈至此,岑路也在思考着最适宜的对策,他一边强压着快溢到喉咙口的恶心一边想,原来那个卫生间是找不到了,方才候春榭带他去过宿舍,他还记得回去的路。现在看来最好的方法是回宿舍附带的卫生间解决。
可是周浦深……如果回去,便免不得又要给周浦深瞧见自己这幅涕泗横流的样子。岑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中总是说不清道不明地不想给周浦深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可是他现在别无选择。
岑路一路跌跌撞撞地又跑又走,胃里不断泛上来的酸水灼得他喉咙发疼,他越过了技术员和候春榭的房间,输入密码,打开自己的宿舍后连房间里有没有人都没来得及看,就一头扎进了厕所。
“呕……”岑路本来顾及着周浦深可能在,想吐得克制点儿,可是他现在看见马桶就像看见亲爹似的,跟不来不及反应,冲上去就抱住马桶吐了起来,那声音要多大有多大。
周浦深恰好这时推门进来,听见厕所里的呕吐声僵住了。
他手里抱着一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还有各种肉类。岑路自从早上跟他出门后就没吃过东西,他也知道按岑路的性子不到饿极了根本不会自己找东西吃。他身上有压缩饼干和水,可是在潜艇这种密闭空间里吃这种东西那肯定是要难过的,所以他方才四处搜刮东西去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在这水下不容易找到,他私下里花了不少钱才换到这些。
原本想着去给岑路做点热的,可是却到处都找不到他了。
周浦深想到这里,开始难受了起来。岑路今天对他的抗拒他不是没有感受到,尤其是听见两人住一间的时候,别人看不出来,岑路眼底的震动却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心上。
周浦深只觉得岑路对他的任何一点拒绝都像是一把磨得极快的尖刀,能轻易地就捅进他心底最深的地方。他觉得心有些疼了,禁不住用一只手扶住门框勉强支撑身子。
周浦深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贪心,原本想着找到他了,远远看他一眼就好。可是梁浅偏偏给了他这个机会去上他的课,偏偏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和岑路说上了话。
所以他现在想要让岑路毫无芥蒂地接受他所有一厢情愿的好,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地从岑路那里寻求更多。
周浦深想到这里,眼皮也不抬地甩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那声脆响淹没在厕所的水声中。周浦深僵硬地放下了手中的食材,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岑路正坐在地上,身子靠着坐便器,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马桶里干干净净的,他刚刚听见宿舍的开门声时就赶紧冲掉了。他听见周浦深开门进来,只能徒劳地用手臂挡住脸,连从地上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周浦深看见岑路似乎连看都不想看到他,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管。周浦深弯下/身子,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放在了床上。
碰到岑路的胳膊时周浦深心中就一个咯噔,这温度,热得不正常。他将岑路裹紧被子后便探身去摸他的头,果不其然,岑路发烧了。
额头接触到微凉的温度,岑路迷迷糊糊地觉得舒服了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那温度察觉到他的声音,大有离去之势,岑路连忙哼道:“别走……”
周浦深身形一顿,明知道他现在神智不清醒却还是柔软下来,温声对他说:“我不走,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脸。”
岑路不说话了。周浦深在这个空档里去用温水拧干了毛巾,温柔地为岑路擦着眼角的眼泪和挂在鼻子下面的鼻涕。
他又去拧了把毛巾,看了岑路一眼。岑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虽然身体不正常的热度让他睡得不太沉,但总算是得了空休息一下。
周浦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将他抱起来,为他脱了鞋,接着是外套和长裤,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岑路白皙而匀称的胸口,用毛巾一下一下地帮他把汗擦掉,然后重新严严实实地裹回被子里。
岑路这下子舒服了,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不少,甚至在睡梦中咂巴了一下嘴。他在梦里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他床头照顾他,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的父亲对待他那样。
周浦深从包里翻出药,又去打了热水。把这些放在岑路床头之后,他却无论如何狠不下心把岑路叫起来,于是只席地坐在岑路床边,想着他什么时候醒自己就什么时候给他吃药。
这样,还能随时给他换热水。
昏黄的灯光打在岑路的脸上,给他俊秀的脸蒙上了一层温柔的轮廓,他乖乖地睡着,一点倨傲的表情都没有,一副十分安心的样子。
周浦深端详了他半晌,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想,这人真是一点没变过,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这么乖巧,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岑路是个半大的小孩子,没有他就过不下去。
可是周浦深却又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心中有崇高的理想和豪迈的气魄,他有这样的能力,无论是谁也阻挡不了他。
而自己,因为这样的他而深深着迷。
周浦深起身去关了灯,然后在一片黑暗中坐回了岑路床边。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光源消失,岑路在床上翻了个身,脸朝着周浦深这边,一只手从被子里露出来了,垂在床边。
周浦深愣了愣,盯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眼睛亮得像黑夜里的星辰。
他第一次,没有压抑内心的渴望,伸手握住了那只手,将其包裹在了掌心,一副到死不放手的样子。
周浦深靠在床边,握住岑路的手,闭上了眼睛。
岑路遵循着生物钟的习惯半夜 醒过来了一次,这几千米的水下没有自然光照射,只能靠灯光人工模拟,免不了地叫人难受。岑路觉得嗓子火烧火燎地疼,于是哼哼了两句,手不老实地想去摸脖子,可是却发现自己被什么人攥住了手心。
岑路觉得有点不满,可是累狠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退一步说那只手火热火热的,他刚刚出了一身的虚汗浑身发冷,现在被那人握着也觉得舒心。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一个声音俯下来温柔地问他:“醒啦,把药喝了好不好。”
岑路皱皱眉,嘴角垮下来了,有些逆反心理,他还没睡够呢。他本想就当没听见似的再继续睡,却又发现那声音带了点笑意跟逗小孩似的又加了句:“听话。”
岑路扁扁嘴,心里觉得被人看不起了。要是再闹小孩子脾气这脸该往哪处搁,于是便挣扎着要起来。
那人连忙去扶他,倾过来的胸膛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气味,甜丝丝的。他伸出一只手撑住岑路的背部,待岑路坐稳了之后便像是安抚大猫似的,一寸一寸地顺着他的脊背朝下摸。岑教授舒服了,笑容慵懒地眯起了眼。
温热的手指捏着药片靠近了岑路的唇边,他很是听话地张嘴就含,带着点苦味的药片还没来得及在舌尖化开,那人就很体贴地喂岑路喝了水,让他把药片吞下去了。
那人又拿毛巾来给岑路擦嘴。岑路方才还没觉得,现在一杯水下肚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那靠在嘴唇边若即若离的手指与方才靠过来的胸膛一样散发着甜甜的气味,可是这种甜味又带着某种倾略性,一时间充满了岑路的脑子,让他想起了某个他很想非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