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弹得越来越好了,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小丫头呢。”
“是啊,这才多久,模样也出来了,刚才在楼下,我回头看了好几眼,都没认出。”
“听说今年是要报考音乐学院钢琴专业?”
“……”
旁边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开了,池先声没加入话题,没坐到池歌身边。池歌挨着母亲,上座,他向来不喜这种场合,将就到散席就好。
长辈面前,池先声不好拿出手机消磨时间,垂眼看着茶杯,深红色的新叶缓缓浮动。
重生前,他随队长参加过几次职业选手间的聚餐,类似场景,气派的大理石圆桌,花纹繁杂的壁纸,晶莹剔透的水晶灯。
忘了当时说过什么,身边的人有谁,唯一不变的,是坐在上座的男人——戚野。
记忆中,似乎只有第一次,不是这样,而后无论谁组的饭局,他始终在上座。
那次,戚野去晚了……
“池先声。”母亲打断他的思绪,声音不大,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去弹一首钢琴曲。”
作者有话要说:戚野:今天的我活在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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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束梓
束梓
“上次在手机中没有看到表哥弹琴,我还可惜了好久。”小竹拢了拢垂下的碎发,在母亲右手边坐下,“不过,今天能现场观摩,感觉更棒了呢。”
母亲的兄弟姐妹多,远房亲戚更是数不胜数,大多数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池先声第一次见小竹,也是刚知道,有这么个表妹存在。
饭厅宽敞,人们零零散散坐着,加起来将近二十个。一瞬间,目光齐刷刷地全部射来。
有人知道,沈教授的户口簿上多出几行字,记着个儿子,名叫池先声,第一次见,不禁面露好奇。
也有人知道,沈教授教养得好,小儿子年纪轻轻,钢琴方面造诣深厚,师承多位大家,各方面远超同龄人。
最主要的,还是对沈教授言听计从,孝顺且懂事。
他面前,转盘桌缓缓停住,脂白的釉花壶壶口朝外,放下茶杯,池先声向前倾身,捏住壶颈盘口处,不紧不慢地调了个身,壶柄朝人。
而后,顶着众人的目光,望进母亲眼底,他微微一笑,“太久没练琴,怕是再弹不出一首曲子。”
母亲的样貌平淡无奇,只眼角处、眉下两点痣,不比街尾随便一棵树有趣。今日,她周身正装,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庄重而又古板。
听了池先声的话,母亲不意外,半字未说,亲昵地拉住表妹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发白,眼神尖锐。
满堂寂静,针落有声,慢悠悠品茶的老教授们纷纷停下手,错愕看来。
“弹个钢琴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怎么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池先声认得说话的人,母亲同事,两人时常研究同一课题,相伴外出,这群人中了解他最多。微微颔首,池先声并不在意。
“难得的机会,我听老陈说,这孩子在国外还挺有名的。你别紧张,弹不好也没什么,我们就当听个乐呵。”
“哎呀,你们这群人真是闲的,人不愿意弹就不弹……服务生快上菜吧,早等上了。”
“你就知道吃吃吃吃吃,有点闲情雅致没有?再说,难道你就不想见识见识,沈教授的儿子弹钢琴?”
“……”
桌中央,立一对色彩淡雅的花瓶摆件,池歌视线越过,把公文包放在手边,息事宁人,跟着劝道:“先声,我好久没有听过了,要不要再弹一次?”
四目相对,他摇了摇头。有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如果顺母亲的意,去弹钢琴,今天就没必要坐在这里,不如不来。
几十位观众面前尚能接受,几百万观众眼前也是同样道理,弹一次钢琴是弹,弹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弹,又有什么区别。
那么,他的重生将毫无意义。
“表哥,给个面子嘛,就算技不如人,也让我知道差在哪里。”表妹嘟着嘴,微微斜过肩,半边手臂长时间不动,有些僵硬,她吐了吐舌头,“池大哥,你再劝劝他呀。”
水壶左侧,数个三角形糖盒围成圆圈,池歌取下一盒,拿在掌中,手指挑开封口,径自拆开,面对表妹撒娇似的小举动,挑了挑眉,缄口不言。
他取出一颗西柚味薄荷糖,放上转桌,渐渐地缩短距离,在池先声手边停下。一句话表态,多了没有,池歌不再掺合此事。
桌上已从劝说变成怀疑,另一种形式的激将法。
池先声剥开彩虹色糖纸,小糖球送入口中,他给他们说。
“不弹钢琴。”母亲轻轻松开表妹的手,声音像容貌,平淡如水,“你坐在这里,有什么用?”
糖果酸中微甜,水果味道浓,清凉,像灌下一口冷风。池先声没忘来这里的目的——签协议书,顺带,一起吃完最后一顿饭。
母亲不会把他的话当做玩笑,是逼他作出决定,一道选择题。池先声咬碎糖块,要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吗?
之后被质疑。
在他们眼中,电竞无疑是一群无药可救的网瘾少年才去做的事,因此不弹钢琴,拒绝一份体面,正式,前途无量的职业,不用说,绝对能笑掉脑袋。更何况,为成为职业电竞选手,决定断绝母子关系。
哪怕重生前被百般勒索,黑料加身,后期母亲越演越烈,欠下巨额赌债,他一人独自偿还。重生是一个秘密,真正原因,池先声无法说出口,如今,只能由阻挠打电竞为由,一概而论。
又或者,听从母亲的安排,弹一首钢琴曲。
不过一念间,池先声心中否定,后者无需考虑。众人之口难调,哪怕不在今日,明日也会知道两人断绝关系,迟早要面对。
他没了进行最后一餐的兴致,站起身,走到池歌座位旁,去拿协议书,回答母亲:“签完字,我离开。”
池歌手指压住公文包,不松开,附耳低言:“等散席,我们私下再谈。”
“我等不到了。”池先声语气平静,手心里攥着叠成小方块的糖纸。
池歌不愿事情闹大,把公文包递到他手中,退后一步,“沈教授下午没课,你随时有机会和她签协议书。”
接过公文包,池先声刚要开口,表妹给母亲续完半杯茶,侧过半边身体,高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姨妈的生日,没有礼物就算了,连弹琴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你是非要惹她不高兴吗?”
池先生提了提唇角,母亲身边,总是有很多类似的拥趸者,少不了真心喜欢钢琴、或是因环境改变自身的人。
这次,母亲应该很满意,毕竟当初本意生个女孩。
他转身,等下楼,打包一份清蒸狮子头,带回去给墩布,招牌上看起来不错。
突然门从外推开,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小竹,你只想到因为阿声的拒绝,沈阿姨不高兴。为什么偏偏没想过,让沈阿姨满意,阿声是否会开心?”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表妹气得语无伦次,看清来人后,声音瞬间低落,有些讷讷,“……束梓姐。”
“听话。”
差点撞上,池先声脚步一停,捏住公文包的指端发白,回神后,嘴唇轻张,略微点头,擦肩而过。
“姐刚回来,别急着走。”束梓转身,抬手摸了摸他头发,打量一番,“几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当年才到我胸口,还是一样瘦,倒比小时候好看……等等,不会连我是谁都忘了吧?”
没忘。
池先声浑身僵硬,不自然地微微垂着头。
束梓,比他大6岁,家住楼上。他小学一年级时,她初一;他初一时,她高三;他初中毕业时,她21岁,提着行李箱说要去打江山,之后再没见过。
“手放下!”池歌忍了又忍,没控制住,拧眉道,“少动手动脚,离我弟远点儿。”
“哎哎哎知道了,你烦不烦。”束梓揉乱了他的头发后,又仔细打理好,凑在耳边轻声细语,“当年你天天用琴声打扰我睡懒觉时,我就诅咒过。日后你会越来越讨厌钢琴,有朝一日,碰都不想碰一下。你看,灵验了吧。”
池先声想抓住她的手,不再在头顶轻一下、重一下地指间缠绕发丝,念头盘踞心间,半天没抬起手臂,最终,低低地“嗯”了一声。
“星儿来了。”母亲难得挂上笑脸,招呼坐下。
从小就是这样,束梓讨长辈喜欢,嘴里一通胡言乱语,荒腔走板,竟是不着调的话,偏偏母亲爱听,惹得笑语连连。
“这么长时间没见,陪我吃顿饭总没问题吧?”束梓推着他往里走。
母亲身旁立刻有人空出两张椅子,池先声抿了抿唇,没说话,又坐回去。
“怎么蔫了呢?比以前话还少。”束梓跟池歌聊过几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笑着问他,“对了阿声,有女朋友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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