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什么鬼?”
转过身,往萧随光他们前行的方向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手术室门口的盛珉鸥。
他穿得仍然是那套染血的衣服,白色的衬衫上血迹斑驳。他站在那里,仰头盯视着门头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明明身材高大伟岸,不该给人弱小的印象,却不知是因为他有别于寻常的狼狈,亦或者从背影就能感受到的疲惫,让我好像看到了一个迷路的小男孩。
他好想回家啊,可下一辆公交带他回家的几率只有一半一半,他也许会回家,也许会去到离家更远的地方。所以他又期待,又害怕,同时还有点懊恼自己怎么会迷路。
“小盛……”萧随光在盛珉鸥身后站住。
盛珉鸥听到声音,半转过身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又沉又黑。
萧随光抿了抿唇,挣开女儿的搀扶,冲盛珉鸥半弯下腰,鞠了一躬:“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很对不起。”
“爸!”萧沫雨上前再次将她父亲扶住,“你又不知道萧蒙做的这些事,怎么能怪你。”
萧随光没有理她,仍旧直视着盛珉鸥道:“你放心,令弟的医药费以及后续赔偿,我都会承担……”
萧随光一再保证自己绝对负责到底,不会推卸责任,盛珉鸥只是看着他,没有出言安慰,更没有接话。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叫萧随光有些尴尬,渐渐便停了话头。
盛珉鸥这时却开口了:“如果我弟弟死了,萧蒙也必须要死。”
萧随光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什么,微微张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旁萧沫雨却十分气恼。
“盛珉鸥你什么态度,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爸这是替萧蒙擦烂屁股,我们也是受害者,现在外头还一堆破事等着我们处理呢,你有气别冲我们撒!”
盛珉鸥转过身,不再搭理他们。
“你!”萧沫雨怒视他背影,还想继续说,瞥到上方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忍了忍,把话又咽了回去。
“爸,我们走吧,人家应该也不想我们待在这。”说着,萧沫雨扶着萧随光转身离去,高跟鞋踩得比来时更重更响。
一只手和一只脚都绑上石膏的易大壮由沈小石搀扶着到了手术室门外,身后跟着拿着一堆票据片子的魏狮。
三人本来还说着话,到手术室门外时,自动放轻了动作。小石扶易大壮在长椅上坐下,自己倚到墙边,环着胸,陷入安静地等待。
魏狮与盛珉鸥一道站了会儿,没多久就开始烦躁地来回踱步。
“都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好……”他长眉紧紧拧着,双手背在身后,“以前在里面有个假道士给陆枫算过,说他三十岁前有个坎,过了就能无病无灾到一百,还给了化解法……我看他有点门道,挺灵验,这次陆枫一定能没事,然后顺顺利利长命百岁。”
他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是有个假道士,非法传销进去的,给我们几个都算过。说魏狮的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还给飞了个眼,魏狮以为他在暗示什么,恶心地暴揍了他一顿。
看来是冤枉人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灵验,魏狮刚念叨完,手术室上的红灯一灭,没多久门开了,主刀医生摘着口罩走出来,立时被魏狮与沈小石焦急围住。
“医生怎么样?”
“人,人没事吧?”
医生一笑:“放心,手术很顺利,不过人还需要在ICU观察几天。”
他话音刚落,手术室门再次被推开,“我”插着氧气管,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由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这小脸白的,吓人。担架床经过我面前时,我看了眼床上的自己,啧着声摇了摇头。
“等等我,等等我,我也一起!”
易大壮勉力站起身,一跳一跳跟着担架床走了一段,被沈小石一把架住跟了上去。魏狮详尽地问着医护人员接下去的注意事项以及术后恢复事宜,也跟着走了,只有盛珉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立在他身旁,想碰他,手却从他身体里穿过。
“怎么了?我活着出来了你还不高兴啊?”我轻轻点了点他脸颊。
盛珉鸥当然听不到我的话,他抬起手,看了眼上面已经凝固的血迹,四下搜寻片刻,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
我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见他进到男厕,停在了洗手池前。
他开始一遍遍洗手,用肥皂搓洗,连着袖口的血渍一起,湿了大片衣袖。直到手指发白,皮肤皱起,他仍然没有停止这种行为。
洗一遍两遍可以理解,十几二十遍就有点过了吧?再洗下去手都要烂了。
“哥,好了,你别洗了!”我在他耳边大喊着,徒劳地阻止他这近乎自虐的行为。
又过了五分钟,医院的肥皂都被他洗瘦了一圈,盛珉鸥突然停下了动作。只是还没来得及等我高兴,就见他面色苍白地冲进隔间,跪在马桶前干呕起来。
我慌了神,刚想跟过去查看,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吸离他身边。周围景物飞速倒退着,我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第66章 人都有一死
我是被窗外持续不断的鸟鸣吵醒的。撑开眼一看,天蒙蒙亮,早上七八点的样子,我躺在病床上,四周别无他人。
耳边是规律的机器嗡鸣,我抬起手看了眼上面夹的夹子和针头,又给放下了。双唇很干,身上很热,我想掀被子,刚一动,左腹一阵剧痛,差点没叫我两眼一翻再晕过去。
皱着眉,彻底不敢动了。这时,病房里洗手间的门开了,盛珉鸥擦着手从里面出来,本是低着头往我这边走,走到一半可能感受到我灼热的目光,倏地定住脚步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视线交缠,谁也没有开口,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彼此。
我也不知道晕了几天,盛珉鸥虽衣着整洁,脸色却跟三天三夜没睡了一样,看起来很差。
“哥……”我声音沙哑地只是吐出一个字就艰难无比,想坐起来,偏偏浑身无力没有办法。
盛珉鸥被我叫得醒转过来,好似停摆的齿轮再次运转,重新抬脚走向病床这边。
他在床边坐下,擦拭双手的那条帕子被他毫不在意丢到床头柜上。
“你已经睡了三天,昨天夜里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他看一眼我身上泄开的被子,捏着被角又替我盖上,“没什么大碍,就是割掉截肠子,有些发烧而已。”
听他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我只是“割掉截肠子”,有种我受的不是枪伤,不过割了个阑尾的错觉。
他的手从我面前划过,鼻端嗅到上面淡淡消毒水的气味,我目光追随着他的双手看去,发现他指甲边缘十分毛糙,蜕皮蜕得很厉害。
明明我上次看到的时候,这手还漂亮得很,除了握笔磨出来的茧子,十根手指头没有任何瑕疵。怎么我才睡了觉起来,这手就被他糟蹋成这样了?没来由的,我心里升起抹刺痛,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突然关注起这样小一件事。
盛珉鸥可能感觉到我的视线,替我盖好被子后便收回手,将双手放置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人清醒了,身体的感知便也跟着慢慢复苏。伴随着每次呼吸,伤口处都会传来灼灼疼痛,让我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哥,我口渴。”
我问盛珉鸥要水喝,他拿起一旁塑料杯,用棉签沾了点里面的水,涂在我的双唇上。我嫌不够,伸手要去抢盛珉鸥手里的杯子喝个爽,被他一把避让开,并不给我碰到。
“你做的是小肠切除术,这几天都要禁食禁水。” 他完全不顾我渴求的目光,将杯子放回了原位。
我垮下脸:“那我渴怎么办?我热得都要干了。”
盛珉鸥调节了下补液的速度,面不改色吐出两个字:“忍着。”
啧,我怎么会以为我中个枪受个伤,生死边缘走一遭,盛珉鸥就会对我千依百顺,给我万千宠爱,自此亲亲抱抱举高高,恩恩爱爱过一生?
默默叹了口气,品了品唇上剩余那点湿润,我突然想起还有个易大壮生死不知,忙问盛珉鸥易大壮是不是还活着。
“比你活得好。”盛珉鸥冷冷道。
我听出他语气有点不对,似乎很不待见易大壮,忙转移话题:“我好像见到爸爸妈妈他们了……”
话一出口,气氛更不对了。盛珉鸥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我却能感觉到他很不开心,心情直线下坠的烦躁。
“可能就是做了个梦。”我讪讪补上一句。
盛珉鸥眉心微微蹙起,没有再说话。
我发着烧,伤口还隐隐作痛,睁眼说了两句话,就又有些累了。闭上眼,正打算再睡会儿,就听盛珉鸥的声音缓缓道:“从小到大,我总是很轻松就能学会别人努力半天才能学会的东西。只要我想做,无论是考上名校还是成为上流精英,对我都不是难事。你可以说我傲慢,也可以说我自负,我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睁开眼,没有打断,静静听他说完。
“我精确地规划自己的人生,计算着自己的未来,自以为算无遗漏,却屡屡在你这里败北。对你,我十年前算不准,十年后也算不准……”他看着我说,“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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