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先生直接拂袖而去。
伊莫顿似自嘲似苦笑地看着先生的背影。他说的很轻松,但是真正做起来,伊莫顿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毕竟,他可没有先生那么长时间的阅历,他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做不到像先生那般真正的无情公私分明。
他有了感情,所以神明便给了他背叛信仰的惩罚——费舍尔里拉就是神明的惩罚。
这件事过去了,先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伊莫顿不行。他开始渐渐远离先生,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见面了,也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种默契的感觉。甚至连娜菲迪莉都感觉到先生和大祭司之间的不对劲,委婉地询问了多次先生是不是和大祭司吵架了。
伊莫顿常常想起,如果那时的自己成熟一点,将对先生的感情深深藏在心底,而不是直接向他表达出来,现在也许他们俩还能像从前那样做在一起下棋喝茶谈论政事吧。但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因为他的一句话,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先生和大祭司的貌合神离当然也传到拉美斯的耳朵里。这位才华横溢的王储殿下听到这个消息后,微眯起双眼,他笑了,笑那个只要一遇到费舍尔里拉的事就会变得优柔寡断的大祭司。这大祭司是个多么伟大的人物啊,将老法老的后宫和政局搅得如此浑浊,却栽在这个东方人身上。
“殿下,您是否要开始那个计划了?”拉美斯身边忠心耿耿的贴身仆人轻声问道。
“……不……”拉美斯摸了摸下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再等等,再给费舍尔里拉一次机会……”
“殿下,那个外族人……”贴身仆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拉美斯严厉打断了。
“住口,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嗯?我说了,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拉美斯一脚踹开了那个仆从,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钥匙,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
第24章 chapter23
先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窗外,默默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费舍尔里拉,难道我说错了吗?”娜菲迪莉奇怪地看着突然叹了一口气的先生。她在完成先生给她布置的考核内容,话说到一半就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哪里出错了,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没什么,娜菲迪莉殿下,我只是想到了某些事情快要来临而已。你说的很好,但是你难道不认为,先用几艘小船,将一些士兵,趁着夜色先送到城下比较好?”先生随手指了指模拟地图,“不过算了,您不需要带兵打仗。恭喜您,娜菲迪莉公主殿下,您已经学有所成了,而我也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教给您。”
娜菲迪莉微微一愣,她呆呆地盯着先生的侧脸,突然提高了音量:“等等,费舍尔里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之前都没有告诉我我可以不用学了!这一点预兆都没有!明明……明明我还有很多东西不懂,我……”
“公主殿下,相信我,您学到的东西,已经足够您自保了。”先生淡笑着鞠了一躬,“我还有事,就提前先走一步了。”
娜菲迪莉呆呆地坐在原地。她不明白为什么先生突然说让她出师,她也不明白先生嘴里所说的“自保”,到底指什么。现在,安卡苏娜姆已经不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不笨,法老也不是傻子,周旋于法老和大祭司之间她总有一天会惹祸上身,最近,她已经露出了很多破绽,就等着她自食其果的那一刻。
所以,她为什么需要“自保”?敌人来自何方?难道是自己的哥哥或者姐妹?不,不可能,她的哥哥不会做到那一步的,毕竟,她曾经是他最宠爱的妹妹啊……
这时的娜菲迪莉并不明白先生的用意。但是当多年以后,娜菲迪莉为了生存下去,和自己那已经身为埃及最伟大的法老王兄联结婚时,她才真正明白先生的意思。生在帝王家,很多时候你会身不由己,你是否能活下去,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有多强大的关系网。否则,弱者势必会被淘汰。
他早就看到了这一天,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被他掌控在手里……但是这样可怕的人,却义无反顾地拥抱了死亡,为什么?他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还自寻死路?这是娜菲迪莉想了一辈子,都没有想清楚的问题。
先生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他只是不希望埃及永远强大下去,所以他花了一段漫长到难以想象的时间,埋下了各种各样的隐患。在他看来,既然他永远无法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那么就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历史的发展趋势吧,当人们以为这一切全是时间推移的必然历史趋势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这所谓的趋势其实就掌握在一个人手里。
当然了,他这样将计就计地自投罗网还有一个原因,一个在他心里沉寂了很久的奢望,只要有任何可能,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费舍尔里拉,拉美斯殿下有请。”一个侍者向先生行了个礼。
“殿下还不死心吗?我以为他早就下定决心了。”先生看了那个侍者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回去告诉殿下,就说很遗憾,我没有空去拜访。他明白我的意思,他不会为难你的。”
侍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先生轻笑地垂下眼,整理整理袖口,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迈着不急不缓却无声的步子,往一个被孤立起来的建筑走去。
这个单独的院落,是专门“伺候”埃及“贵客”,赫梯十三王子提雅泽维尔的地方。提雅泽维尔作为软禁在埃及的赫梯王子,从待遇上来说已经很不错了,锦衣玉食,远离喧嚣。但是,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小小的院落而已,而且一到天黑,他就得回到“卧室”——说白了就是一个装在普通房间里的牢笼,里面只有一个不太舒适的床。
他作为一个私生子,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忍辱负重,满心怨恨,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做了太多让人唾弃和鄙夷的事情,最终得到的,仅仅只是这看似华丽的牢笼。提雅泽维尔始终忘不了自己母亲就算自己饿死,也不愿让他忍饥挨饿,只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液,那个所谓的王室血液!
多么讽刺和可悲,母亲心心念念的赫梯王,从来都只是将她当做玩物罢了。而他,如果不能帮他打败埃及,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废物而已。
提雅泽维尔蜷缩在床上,高高的装上栅栏的小窗口因为位置太高,被屋檐遮挡,月光无法照进房间,窗外甚至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唯一剩下的,只是永无止境的黑暗而已。
“哒哒哒”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
提雅泽维尔听了,连头都不抬,依然背对着牢门,无所谓道:“你们今天又想到了什么方法来折磨我?随便吧,反正我要就不会在乎了。”
“哦?我还认为您依旧在卧薪尝胆等待着反击呢,十三王子殿下。”身后那令人熟悉的温文儒雅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是一道照亮黑暗的不刺眼的微光,让提雅泽维尔微微一愣,然后突然坐了起来。
“竟然是你!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他阴冷地盯着牢门外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男人。提雅泽维尔很少会打从心底里仰慕一个人,但是当他遇上先生后,他才发现所谓的低下头钦佩一个人,其实也并不困难。
他有着提雅泽维尔难以想象的知识和阅历,面对千军万马依然显得从容淡定,那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高贵融入到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之间,他看上去是那么温和有礼,但实际上又是如此残忍无情。
提雅泽维尔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运,本想混进贵族里当奴隶之后再接近王宫的他,第一次就碰到了这个神奇的男人,这个可以在神庙和宫里自由进出的男人,他利用他为自己的情报事业打下基础,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他才是那个被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人!
“你利用我,你欺骗我!要不是你,我……”提雅泽维尔有些激动地提高了音量。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败在了拉美斯手里,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败在了费舍尔里拉手里。
“‘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先生不急不缓地接上了他的话,“您是在这残酷的社会上长大的,我相信您一定懂得成王败寇的道理。在战场之上,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结果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输了,怪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学得不够好吧。”
“……你来这里,便是嘲笑我的自大,炫耀你的聪明才智吗,费舍尔里拉!别假惺惺地叫我什么见鬼的十三王子,赫梯的王子,从来都只有十二个!”提雅泽维尔愤怒地咆哮着,仿佛在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怨恨。
先生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觉得闹够了,才悠然开口:“提雅泽维尔,你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了,你告诉我,以你对我的了解,我今天来就是向你炫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