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H市到邻市至少要四个小时的车程,本来想好好睡一觉的何延听着后排打情骂俏了半个小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回头嘟囔了一句:“你俩能不能小点声?”
正在给魏淮铭投食的秦砚瞟了何延一眼,啧了一声。
何延:“打扰了。”
虽然他在秦砚心里的形象已经彻底被魏淮铭扭曲成了求爱不成却屡败屡战的恶毒男配,但秦砚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喂完手里的东西就招呼魏淮铭睡觉了,没一会儿车里就没了声音。
何延见车里安静了,刚想睡一会儿觉,往后背上一靠却看见秦砚的脸出现在面前,瞌睡瞬间就吓没了。
何延快被逼疯了:“我真对你家那位没有什么想法,刚才那就是个误会,求你放过我吧大哥。”秦砚回头看了一眼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魏淮铭,伸了根手指头按在自己唇上:“小点声。”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俩没关系。”
何延刚想说还是你明事理,就听见秦砚补充了理由:“他看不上你。”
何延:“……”
“我就是想问问,你在澡堂偷看他……”
“我没有!”
没理会他的打断,秦砚还是把后半句说完了:“都看了哪?”
何延从手边揪了个抱枕盖住了脸——这两口子到底有完没完?
车开了多长时间何延就被秦砚揪着盘问了多长时间,从他入学开始一直问到毕业,何延强打着精神回答他的问题,听见刹车声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魏淮铭也被突然的刹车惊醒了,抹了把脸以后往车窗外望了望,觉得有点眼熟。
几分钟后想起来了——是监控上那个地方。
何延带着他俩找到了那个摄像头。是那种很老式的监控器,本来位置不算偏僻,可是正赶上这个门脸常年没租出去,被二楼不知是谁养的盆栽垂下的藤蔓盖住了,不仔细翻的话确实找不到。
秦砚手机上放着监控录像,顺着苏窈的路线走了一遍,然后停在了她消失的地方,蹲下了身。
面前是一棵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稀稀拉拉的枝丫间漏过几缕阳光,秦砚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魏淮铭一直跟在他身后,也同样注意到了这里,直接脱了外套,爬上树把那东西拽了下来。
一个无线监控摄像头。
“这次我们有点走运。”秦砚手里拿着摄像头,抬头望了望那棵树,“苏窈故意在这里放了摄像头,又三番五次地出现在这条巷子里,目的就是混淆视线。可是很不凑巧,你们找到了另一个她没有注意到的监控。”
秦砚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何延手里:“剩下的信息都在这里面。”
苏窈给了他们几个看起来截然不同的身影,却做了相同的动作,很明显是想分散警方的注意力,把一个犯人分散成了一个团伙。
“苏窈还是很聪明。”秦砚坐在去往警局的车上,仰头叹了口气,“可是不够仔细。”
魏淮铭跟着叹了口气:“还好她不够仔细。”
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亲手组建了一个庞大的校园霸凌组织,轻轻松松地逃脱了警方的追捕,甚至和一个多年前的杀人犯产生了联系。最可怕的是他们被她耍得团团转,要不是因为这个偶然间发现的监控录像,案情还会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太难缠了。
“你说,真的有人生来就是为了犯罪的吗?”
秦砚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说:“有。”
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比例不算低,但是两极分化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秦砚把视线收回来,拍了拍魏淮铭身上的土,“这群人里。有一部分成了天才,有一部分成了疯子——我也是这类人。”
“但你成了天才。”魏淮铭垂眸望着秦砚,眼神里添了点心疼,“你和他们不一样。”
秦砚轻轻地摇了摇头,揽住了魏淮铭的腰。
本来我也是疯子的。
秦砚的学习能力出奇的强。没有人教他说话,他就听那些孩子交谈。他可以轻松地读懂他们话里的意思,甚至可以读懂他们的肢体动作和微表情。
孩子的语言和神情都很简单,秦砚渐渐觉得无趣,于是他开始观察那两个大人。
他们打骂孩子的时候都极其愉悦,这种表情是秦砚从没有在孩子们脸上见到过的。于是在一个孩子骂他的时候,他出手打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几近断气。
秦砚并不开心。
那时他把这种情绪理解为年龄的差距。直到魏淮铭踹开了那扇关了他十四年的门,紧紧抱住他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那种名为“快乐”的情绪。
他听了很多悲伤的故事,只知道每个人的悲伤并不相同,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的快乐也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在地狱里拽了我一把,那我就不能放他走。
秦砚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充斥着魏淮铭身上味道的空气,过了很久才松开了手。
靠得越近,他越想把这个人刻在骨血里,最好让他这辈子都逃不出去。
即使这样是不对的。
魏淮铭不清楚秦砚心里在想什么,但猜了个大概,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和他们一样优秀,但你比他们善良。”
秦砚抬眼看他。
“人们一般把特别优秀的好人叫天才,把特别厉害的坏人叫疯子。”魏淮铭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不是天才,也不是疯子,你是秦砚。”
独一无二的,最好的秦砚。
前排的何延翻了个白眼——他看这俩人都是疯子。
到了警局以后也没耽搁,很快调出了监控录像。
苏窈的背影出现在录像里,在监控的正前方,摸了摸耳朵,弯下腰,混进了人群。
连续三天都是这样。
只看背影的话,只会认为这是三个年龄和长相各异的女人。
“苏窈想让咱们在这等她。”
“那她直接露脸不就行了?搞得这么复杂干什么?”
“可能……”秦砚顿了一下,笑了,“她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
魏淮铭:“……”
这样想也不是毫无道理,苏窈做得很多事都没有逻辑,比如她为什么要找邓丽丽的麻烦,再比如她为什么要给他们留线索。
但是,如果抓着这些细节深究的话,就会被锁死在无解的逻辑里。
魏淮铭这辈子都不想和疯子打交道了。
当然,除了秦砚。
何延不知道苏窈之前做过什么,听起来云里雾里的,问:“那咱们……”
“回去找她。”
第34章 34.扎哈克(13)
傍晚五点,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巷子口。
巷子被提前清空了,除了风声以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魏淮铭拍了拍座椅,扭头问何延:“你们警局待遇是不是不太好?”
何延懒得理他,根据他这几天和魏淮铭相处总结出来的经验,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巷子很窄,汽车只能停在巷子口。秦砚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烟。
魏淮铭从他手里把烟抽了出来:“不是不喜欢烟味吗?”
秦砚叹了口气,又摸出来一个打火机:“偶尔抽。”
谈到这个,魏淮铭突然想起来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十四岁以前没有接触过烟酒,后来被人领养以后一路开挂地学习,且不说抽烟喝酒这种技能和他的气质实在不搭,就他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这股劲也没时间去学这个。
秦砚趁他走神,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点着了,也不急着放进嘴里,用两根手指夹着,表情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跟你学的。看你有段时间经常抽烟,就想尝尝是个什么味的。”
魏淮铭死活想不出来那是哪段时间。他刚上高中的时候见高年级的学生抽烟觉得挺酷,嘴里就经常叼着根烟瞎转悠,见人乱喷一口气,连打架都倍儿有面子。但是他遇上秦砚的时候警校都毕业了,早过了那段日子了。
秦砚把烟塞进嘴里,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你抓了我爸以后。”
亲手打开了那个集中营一样的笼子,然后又在后院挖出来十几具尸体以后。
魏淮铭想起来了。
那段时间他总是无意识地重复一个动作,有时是洗衣服,有时是整理东西,更多的时候是抽烟。他妈来警局看他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异常,硬是压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结果医生没跟他说两句话就断言他有病,魏淮铭就这么被关了几个星期。
这也是他不喜欢心理医生的原因。
“你那时候精神状态很不好,我总看到你趴在窗口抽烟,抽完烟好像情绪就会平复一点,然后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治好你。”
秦砚的脸被黑影笼住,除了缓缓升起的烟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根据声音判断出来他现在的心情不太好,“第一次抽烟的时候吐了,后来我就开始大量地抽,然后就成习惯了。”
其实烟味并不好闻,抽烟也不舒服,只是烟雾会让面前的世界变得不太清楚,产生一种并不真切的美感。
他也爱上了这种逃避现实的感觉。
魏淮铭刚想说什么,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矮,瘦,穿着大花夹袄,提着个篮子。
何延吸了口气:“今天的装扮有点夸张了啊。”刚说完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秦砚之前告诉他的,只要见到苏窈,一定要在她还没进巷子前拦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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