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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 (白芥子)


  祝雁停撑着拐杖走上前去,亲手将那小石头拾起,嘴角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多谢。”
  小猫哧溜一下跑了。
  “小石头是我的,你把它还给我。”
  听到声音,祝雁停猛地转身望向门边,激动之下差点连手中拐杖都给扔了。
  珩儿气呼呼地捏着手站在门边,瞪着他:“小石头还给我。”
  “珩儿你怎么来了?”祝雁停有些喜出望外,高兴过后又免不得担忧,“你不怕你父亲知道了再说你么?外头的人怎么放你进来的?”
  “我是世子,我说的话他们都得听,”珩儿哼道,“父亲不会说我的,我不要你了,我只是来要回我的小石头。”
  听到那句“不要你”,祝雁停先是一愣,撑着拐杖艰难走上前去,珩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没有走,祝雁停在他面前席地坐下,隔着门槛与他平视:“珩儿,……不要我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要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你不喜欢我。”小孩气红了眼。
  “我喜欢你啊,爹爹最喜欢珩儿了,爹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祝雁停有些慌,努力与他解释。
  “父亲说的,你一点不喜欢我,你是大坏人,我不要你,你把小石头还我!”
  祝雁停怔了怔,心下酸涩,沉默一阵,将那小石头递到了孩子的手掌中,低声喃喃:“珩儿,爹爹没有不喜欢你,你是爹爹生的,爹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爹爹以前做错了,以后会加倍对珩儿好的。”
  小孩将信将疑,不想理他,但还是没走,离得近了,祝雁停才好细细打量他,他的孩子似乎比前些日子要黑瘦了一些,大概是日日念书练武太辛苦了。
  一眨眼,他的珩儿,如今都是王世子了。
  从前他一门心思想要为他的孩子挣得一个王位,如今却是萧莨做到了,不只是王位,日后这个孩子或许还能与他父亲一样,走向更高的地方。
  他到底,比不上萧莨,无论是在哪方面,都比不上。
  憋了半天,珩儿还是没忍住问祝雁停:“你为什么不要我?”
  “爹爹是大坏蛋,爹爹那个时候昏了头,爹爹对不起珩儿。”祝雁停诚恳地与他道歉。
  “噢。”
  小孩拖长声音,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祝雁停,祝雁停不解其意:“珩儿……”
  “真的么?”
  “真的,真的是真的!”
  珩儿不再问了,抬起手,掌心在他额头上用力按了一下:“你是大坏蛋,也是大笨蛋,我才不要原谅你,原谅了你父亲会伤心的,我不要父亲伤心,我走了,你不许哭。”
  一直到小孩捏着石头跑远了,祝雁停才愣愣抬手,在他按过的地方轻轻摸了摸,无声一笑。
  入夜。
  下人将烧好的热水抬进来,倒入浴桶中,浸泡其中的药草很快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待到下人退去屋外,祝雁停才除去身上衣衫,艰难地挪进浴桶里,长出了一口气。
  前两日虞医士又给他新开了个方子,如今倒是不用做针灸了,但得每日泡药浴,其实这身子骨好或不好,他自己并不在意,但也不敢再消极应付,怕惹得萧莨不快。
  祝雁停靠着浴桶,轻闭起双眼,在热气蒸腾中,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房门开阖声,也只以为是风吹动门响,并未在意。
  萧莨在屏风之外的椅子里坐下,双瞳微缩,盯着昏暗烛火中映在屏风上的那道模糊的影子,未有出声。
  窗户陡然被风吹开,发出唰唰声响,祝雁停正欲喊人,萧莨已经起身,走过去顺手一推,将窗户重新阖上。
  祝雁停大概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哑声道:“你出去吧,不用在这守着了,有事我会再叫你。”
  萧莨没理他,又坐回了椅子里。
  等了半日,没有听到脚步声和推门声,祝雁停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不对劲,问道:“你是谁?”
  依旧未有回应,祝雁停心下一沉,慌忙就要站起来,动作过大牵扯到脚上伤处,又跌坐回去,水花却唰地全溅了出去。
  “表哥?”祝雁停的声音有些抖。
  烛台上的火颤了颤,衬着屏风上的影子愈加朦胧,萧莨终于出声,嗓音沉冷:“你今日又耍了什么手段,将珩儿引来了这里?”
  听到萧莨的声音,祝雁停反而踏实了些,闭了闭眼:“我什么都没做,珩儿是跟着一只野猫过来的,我只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走了,真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
  祝雁停不知当怎么解释,如今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萧莨也觉得他是在耍心思耍手段,完全不信他的话,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果,只能他自己吞。
  “……你别骂珩儿了,有火冲着我发便是,珩儿他还小,他不懂这些,他很亲你,你别伤了他的心。”
  萧莨一抬手,将手边案上的东西挥下地:“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珩儿还小不懂事,所以便能由着你哄骗?你这算什么?你难不成还觉得自己是个心疼儿子的慈父?你配么?”
  掉落地上的东西滚了几圈,停在了萧莨脚边,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眼瞳狠狠一缩。
  是那个竹雕的笔筒,当年他亲手做的,送给祝雁停的生辰礼。
  怒气蓦地在萧莨心口翻涌而起。
  一次又一次,从前就是这样,祝雁停总有层出不穷的花样,看似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藏着情谊,实则他从未给过自己真心,从一开始就是欺骗和利用,一旦发现自己不肯帮他,便将自己狠狠推开,到了今时今日,他只能在自己手下苟且偷生,便又开始故技重施。
  当年他做这个东西时有多诚心,如今看到它便觉得有多扎眼。
  祝雁停一句话都辩驳不了,听到破裂声响,他挣扎着撑起身,从浴桶中出来,拉下搭在屏风上的衣裳披上,拄着拐杖走出屏风。
  那个竹雕的笔筒已经在萧莨脚下四分五裂,祝雁停怔怔看着,愣在了原地。
  从前萧莨亲手给他做的东西,那个荷莲状的笔洗已经找不到了,大概早就在匪军打进来抄家之时打碎了,这个雁落竹涧的竹雕笔筒,是萧莨送给他的生辰礼,他一直随身藏着,才留到了今日,如今却也没了。
  萧莨抬眼望向他,浓黑的双眼中泼洒着汹涌翻滚的怒意,胸膛也在微微起伏。
  祝雁停觉得自己快被他这样的眼神烫伤了,不敢再看,狼狈道:“……你为何来了这里?就为了找我兴师问罪么?”
  他的衣裳没穿齐整,只随意披了件外衫在身上,因为天凉而有些微的瑟缩,萧莨的眸色更黯:“这国公府里,哪一寸地方,我想去便去,需要与谁交代?”
  沉默片刻,祝雁停艰难地走至萧莨身前,跪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已被踩碎了的笔筒拾起。
  裂得太厉害,已经没法再修复了。
  萧莨不出声地望着他,祝雁停微微低着头,皙白修长的脖子在烛火中似是晕染上一层暧昧的暖光,沾湿了的发尾落下的水珠沿着脖颈往下淌,隐约还有水汽萦绕。
  萧莨伸出手,扯住祝雁停后颈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祝雁停的眼尾发红,眼中隐有水光,一动不动地抬起眼。
  他身上的衣裳没有系腰带,被萧莨过大的动作一牵扯,衣衫又敞开了一些,胸膛已隐约可见。
  祝雁停抬起手,握住萧莨的手腕:“表哥……”
  眼见着萧莨眼中的神色冷下,祝雁停改了口,喃喃道:“你别生气了,你肯来这里,我其实很高兴。”
  萧莨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祝雁停的头皮被扯得生疼,他攀着萧莨的手腕,目光里多了些不自觉地哀求之意。
  萧莨猛地将人攥起来,甩进一旁的椅子里,欺身过去用力掐住了祝雁停的脖子,眼神发狠,胸膛起伏得愈加剧烈。
  祝雁停没有挣扎,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要杀我么?你肯让我死了么?”
  萧莨的手没有松开,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直到祝雁停的眼睛里被逼出生理性的眼泪,不停张着嘴艰难地喘气,他才终于将人放开,祝雁停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刺目非常。
  祝雁停趴下身,干呕了一阵,痛苦地咽下口中唾沫,抬眸望向萧莨,问他:“那日嘉南伯府的小郎君与你献殷勤,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掐他的?我与他有何区别么?你为何不肯接纳他?”
  萧莨眼中的情绪不断翻滚,像极力压抑着什么,握紧的手背上暴起青筋,祝雁停自言自语:“我与他自然不同,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别的人就算被你收了也只能做小,哪怕你将我休了,新娶回来的也只会是继室。”
  他说罢,盯住萧莨的眼睛,像是蛊惑他一般,呢喃道:“我与王爷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是么?都这么多年了,我都未再尽过做妻子的义务,王爷就一点不想吗?过往这些年王爷日日在军中,可有人能为王爷纾解?如今我就在这里,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伺候王爷,可好?”
  萧莨双瞳中的情绪愈加晦暗难辨,又似有黯光沉入,他一句话未说,祝雁停便当他是默许了,撑着座椅扶手站起身,颤抖着手去解萧莨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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